至於是怎么个「骗」法,男人都该心知肚明。
「两位请坐。」
薛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,因为他的病才稍好,不便亲自为客人斟茶,便也不讲这些虚礼,单刀直入︰「二位皆是名门后人,奈何做贼?」
燕昭和伊崔的脸色皆是微微一凛,燕昭不忿地冷笑道︰「如今这天下,谁是正统,谁是贼人?高坐明堂的就是正统,满门抄斩的就是贼人?」
这些话已属禁忌,薛吉却并不发怒,反倒正色打量了燕昭片刻,道︰「此路荆枣遍布,更令人恶念丛生。」
「我知道,」燕昭坦然,「所以才来请先生。」
薛吉笑道︰「薛某一个山野村夫,还拖着病体,如何能帮得燕将军?」一直沉默不语的伊崔抬起头来,他和燕昭对视一眼,这是一个信号,两人准备发动攻击的信号——他们将事先预备好的诸般攻势一一拿出来说服薛吉,不信请不动他。
太阳已经完全西沉,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两侧黑乎乎的,除了薛家还奢侈地亮着灯外,只有远远的几点亮星,其余的农家已然全黑。
今夜无月,星星异常璀璨,耳边是偶然响起的不知名昆虫叫声,顾朝歌坐在侧屋,时不时看看薛吉的那间屋子。*起和杨维带人守在屋外,想来里面的人所谈之事不可为外人说,须得谨慎才是。
她等了又等,薛夫人和大媳妇邵氏坐在灯下纳鞋底,看她支着脑袋困倦无比的样子,便好心催促她去客房歇息。顾朝歌却摇了摇头,欲言又止半天才问︰「他们……需要谈多久呀?」薛先生的病才好一些,经不起熬的。
薛夫人笑道︰「男人的事,他们自己有主意,我们女人家管那么多做什么?」
「哦。」顾朝歌闷闷地应了一声。她胆怯的性子此时不合时宜地冒出来,她想,既然薛夫人这么说,自己也不该再多嘴什么,只好在心里祈祷他们快点结束,薛吉早些歇息才好。
侧屋没有漏刻,顾朝歌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,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。
迷迷糊糊的,依稀感觉有光透进来。
「顾姑娘,顾姑娘你醒了么?」急急的声音,听起来好像是薛吉的大儿媳邵氏的声音,顾朝歌迷迷糊糊睁眼,发现自己躺在薛家客房的床上,不知道睡了多久。
「有、有事吗?」她坐起来哑着嗓子应一声。
邵氏好像很着急,二话不说推开房门,进来拉她的手︰「顾姑娘快去看看我家公公,他发热了!」
「什么?」顾朝歌的睡意全消,跳下床急匆匆穿衣服︰「什么时候的事情?为何会发热?还有什么别的症状?」
「我也不知道,公公和燕将军二人聊得兴尽,一直聊到天亮,一夜未睡,刚刚躺下去一会,我婆婆去看他,发现他面色潮红,身上烫得吓人!」
「一宿没睡?」顾朝歌系衣带的手顿了顿,脸顿时垮下去︰「都怪我,我应该叮嘱一句薛先生要早些休息的。」她懊恼自己昨晚的一念之差,害得薛吉如今发烧,匆匆拿了箱子跟随邵氏出门。伊崔和燕昭正在外面等着,见她出来,燕昭急急拦住她问道︰「不是已经好了么?怎么还会发热?」
他只是疑问,并非质问顾朝歌的医术,但是他生得高大,说话中气十足,再加上焦急,口气又要强硬三分。顾朝歌被他震住,生生愣在那里,不知如何回答才好,心里更加觉得是自己的过错,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。
「你别怪她,若不是……咳咳……若不是薛大先生和我们俩熬了一宿,何至於此,」是伊崔的声音,他好像不太舒服,坐在屋前的木墩上,轻轻咳了两声,「阿昭,快让人家大夫进去诊病。」
他不说这句话,燕昭也是要放行的,看着顾朝歌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,燕昭吓了一跳,检讨自己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坏事,惹得这位顾大夫眼泪汪汪。一听伊崔说话,他忙不迭地放行,甚至恭敬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。
顾朝歌进了屋,看见病人才自在起来。薛吉的发热不严重,她临时开了方子,让薛家人抓了药煎好之后,薛吉只喝了一次,半个时辰之后就完全退热,见效不可谓不快。
燕昭和伊崔在外面等着,直到薛吉的发热退去,确定无碍方才告辞离开。顾朝歌从里面走出来,看见伊崔还在咳嗽,她犹豫了一下,走上去小声问他︰「我帮你号号脉吧?」
燕昭赞同︰「是啊阿崔,你今天早上一直咳。」
「不用,这点小病,我自己知道如何治,」伊崔轻描淡写地拒绝了顾朝歌的请求,「今日来安还有事,我们该走了。」
「哦,好的,」顾朝歌点点头,「等我一下,我收拾一下箱笼就……」
「你留下。」
呃?
顾朝歌抬头,惊愕地望着发话的伊崔,缓缓地指指自己︰「你们走,我留在薛家?」
不知怎么的,她瞪大眼睛惊愕的样子,特别像被无情的主人抛弃的小动物。同意这个决定的燕昭默默转过头去,不忍心看。
伊崔叹了口气,扔开拐杖,摇晃两下,借着院中木墩的力量勉强站立,对着顾朝歌行了一个大礼︰「劳烦顾姑娘照料好薛先生。半月后我们来接薛先生,这半月之内则有劳姑娘费心,勿要让薛先生的身体出岔子。」
「伊崔在此多谢顾姑娘援手之情,来日必报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