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请燕王去花园里面的石桌边坐下,又让侍女上了茶。
燕王没有喝茶,只问:「刚刚你们在赶谁?」
清沅道:「不是谁。」
燕王追问:「难不成真是在赶我?」
清沅看了他一眼,终於道:「是诚国公,他想劝我回去。已经来过两次了。」
燕王道:「而你在这里住得自在,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。是不想回去了。」
清沅低声道:「是。」
他心中一阵莫名的窃喜,在这天气里立刻就化成躁动。他压抑住这不合时宜的激动,淡淡道:「也好。」
清沅又看他一眼,实在不明白他这「也好」是从而来,又好在何处。
她委婉问起燕王有什么事。
燕王道:「我大体知道你想在这里做什么,我可以先告诉你,我并不在乎。也是想你省些力气,免得将来觉得做了无用功又后悔。」
清沅说:「我知道殿下看我,也许就像看飞蛾扑火一般……但我在这里不管做了什么,至少是帮了人的,尤其是许多穷苦孩子。」
两个人像打哑谜一样。燕王几乎要忍不住伸手去握住她的指尖,他其实已经明白了她。
她现在,至少从诚国公府逃了出来,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,自由自在。
只是她还不明白他。
「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近人情,又残酷蛮横?」他问清沅。
清沅一下子就想到三月初三那天,燕王捏住她的下巴吻她。她一直想忘掉这个吻。
但是有许多事情总会令她想起,就像此刻。他本人就在她面前,她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。
她只能看向不远处葳蕤的草木,道:「我怎么看殿下并不紧要,朝中怎么看殿下,天下人怎么看殿下,才该是殿下关心的。」
燕王笑了,说:「顾清沅,你该痛痛快快说话。」
清沅忍不住笑了,她明明不该笑的。
她终於好好看向他的脸。
暮春初夏时候好像是他气色最好的时候,看起来更让人放心。
「殿下是想说自己所做的一切,哪怕再残酷,都是迫不得已么?」她真想好好与他说一说了。
燕王说:「若我说是,你相信么?」
清沅摇摇头:「人总有私心,或多或少罢了。」燕王道:「你说的对。」
清沅终於放软了声音,道:「所以,殿下……我想请殿下多为皇帝想想。让皇帝见见太后吧。他才六岁,殿下不觉得他太可怜了么?」
燕王没有回答,只问:「你还想进宫教皇帝么?」
清沅说:「我很想皇帝。只是暂时恐怕不合适。」
清沅喝着茶,她见燕王坐了半天,茶却一口没动,不由笑道:「殿下夜访,看似亲切,但还是信不过我啊。」
燕王很谨慎,不碰她入口的东西。听到清沅这么说,他犹豫了一下,握住了茶盏。
清沅看他喝一口茶都这么挣扎,心里说不上的滋味,只能面上开玩笑道:「殿下是不该喝我的茶,毕竟我可恨殿下了。」
燕王看向她,说:「因为我抄了诚国公府。」
清沅淡淡道:「钱财还罢了。只是家父的遗物都找不回了,这是最可惜的。」
她像是太过伤心又自言自语安慰自己:「不过这些东西,只有我和大弟还会珍视了。等到了大弟的孩子当家,还是不会当一回事的。早晚要丢的,让我提前看到了罢了……」
燕王终於伸出手,他一碰到她窍巧的指尖,她就立刻缩了回去。他不放弃,还是用力握住她的手。
清沅挣脱不开他的手,低声哽咽道:「我恨你。我恨你。我恨你……」
燕王握着她的手,他说:「我知道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