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场梦,又长又压抑。
那稚龄少女,转了个身,便长大了,赫然便是厉小寒的模样。「哥哥,我要找到你,我要替我们讨回公道。」
李夜箫猛地坐起身来,喊道:「小寒!别走!」
他发现自己置身於含章公主华丽的宫殿之中。含章公主正坐在一旁,看到醒来,忙伸手去探他的额头,问道:「你怎么样?好些了么?」
李夜箫微微侧脸,避开了含章公主的手,道:「我无碍。」
此刻,他恨不得立刻见到小寒,当即掀起被子,起身下地,就要出去,「我还有急事,先告辞了。」
李夜箫匆匆而去,便去找的是盛和光。
从盛和光处知晓,小寒幷未落入四皇子叛党手中,李夜箫悬着的心总算稍稍安定。他从盛和光处出来,便在琢磨着该如何找到小寒。
盛和光如此大张旗鼓地找人,小寒必定已经隐藏起来。但是,自己的头疾最后恢复状况如何,小寒尚未确诊,以她对自己的在意,她不可能不弄清楚情况就离开京城。而且,他们俩坠崖之事,分明是冯氏的手笔,如今眼看冯氏还活得好好的,小寒如何甘心?必定会留在京城,准备后手。
只是,如今他身边应该有盛和光的眼綫。如何让小寒知道,她的兄长沈屹已经回来了呢?
想起小寒第一次与自己见面时的激动模样,想起她每一次与自己见面在无人的时候唤他「阿兄」,想起自己与她结拜兄妹那一日她的笑顔,沈屹只觉得胸口一阵滚烫又一阵发堵。
她却是就是他的妹妹。正是她,拯救了他。
然而,如今他想起来了过往的一切,知晓了他们在苏州老宅的旧日时光,她却不在他的身边了。他心中的喜悦与骄傲,无处可说。他的未来的计划与安排,也无人会听。
沈屹想,小寒必定不愿意看到冯氏走出家庙,重新成爲高高在上的侯夫人。那么,这次,就由他这个兄长出手。
过了两三日,满京城里都流传起这次兵乱之中,原公主府长史、彭大儒学生李夜箫救下彭大儒和含章公主的故事来。人人都称赞李夜箫沉稳机敏、灵活变通,却又敢於担当。李夜箫与含章公主的故事,更是被添油加醋,成了英雄救美的话本传奇了。与之而广爲流传、人尽皆知的,便是这次英雄救美,使得李夜箫撞击到了头部,丧失的记忆竟是恢复了过来。李夜箫本命沈屹,母亲乃苏州女户沈氏,还有一个妹妹,早年失踪,兄妹失散。
温润如玉的佳公子,才华横溢,又身世凄然,街头巷尾,传爲热闻,简直是赚足了百姓的眼泪。
「如今,沈屹沈公子正在寻找自己的妹妹呢,名字也甚是好听,叫沈轻寒。」
「沈公子简直如同神仙公子一般,听说这一次考试,他必定是前三甲呢。」
「可惜他与公主殿下纠葛太多,不然,榜下抓婿,可就热闹了。」
余香云正要外出回娘家,路过二门时,听到几个丫鬟婢子也在讨论沈屹之事。她蹙着眉头,神色越发凝重了。旁人或许不知道,但是冯氏上回在白马寺失态后,她就问清楚了,自己父亲从前的妻子,正是苏州女户,沈姓,育有一儿一女,儿子名沈屹,女儿沈轻寒。
母亲刚刚从家庙出来,偏偏此时,沈屹就跳了出来。余香云心情烦躁,上了马车,往永宁侯府而去。
小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正在院子里大树下吃瓜,那西瓜一时抓不住,掉到地上,碎成了几瓣。
小寒无暇他顾,只看着耿江天,问道:「你说的都是真的?」
耿江天点点头:「外头传得热火朝天,据说沈屹正在寻找自己的妹妹,有好些人都跑去沈屹住处去认亲了。」
小寒缓缓地坐下,双手抚着自己的脸,半晌方道:「太好了!阿兄他终於想起来了!我可真高兴啊!」
小寒说着,又站起身来,在院子里踱步,喃喃自语道:「不行,他又撞到了头,也不知道对他还有没有别的影响,还是该找机会见一面!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坠崖之事,该想办法叫他知晓!」
耿江天靠在树干上,看着小寒转来转去的身影,道:「你如今可不能轻举妄动!你写封信,等找到合适的机会了,我交给他。至於见面,暂且缓一缓。」
小寒被耿江天泼了一盆冷水,总算冷静了些。是的,自己如今不便露面,那么,冯氏所作之事要让兄长知晓,接下来的问题,或许兄长也可以解决。
冯氏想要从家庙出来,可没那么容易。
冯氏正在丫鬟的侍奉下,穿衣打扮。自从她在城门外那一番表态,回来后,她入了正院休息。这一回,永宁侯没有再说什么了。她暗中得意,又好生保养了一番,想着只要等到永宁侯忙碌完这一段时日,夫妻俩再好好亲近一番,培养培养感情,秦氏也不足爲惧。
就见女儿阴沉着脸回来,遣散了一众侍女,只余母女二人在房中。
冯氏不解,问女儿:「这是怎么回事?如今,你是太子侧妃了!后头可是有天大的福气啊。」
余香云看着母亲,将外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冯氏说了。冯氏听到最后,方才还泛着红晕的脸渐渐变白了。「沈屹?沈轻寒?他们还活着?」冯氏喃喃自语道。
余香云叹了口气,道:「至少沈屹活着。他如今这般大张旗鼓地宣传家世,恐怕是要拿这个施压!」
冯氏煞白着脸,她不愿意再回佛堂,她闭了闭目,稳了稳心神,道:「不怕。都过去多少年了,他没有真凭实据,说什么也不顶用。」
余香云摇摇头,道:「母亲,如果他真的是沈屹,他终究也是父亲的儿子。只要他杵在那里,父亲看你可当真一点芥蒂也没有?您这些时日还是放低些身段,同父亲认错服软,求他原谅。」
冯氏看向女儿,不由得道:「你如今,倒像是长大了不少。以前,你可不是这般方方面面权衡的。」
余香云苦笑,道:「太子侧妃,地位当然算得尊贵。可是,太子府里,妾侍也有七八个了……」说着,她眼眶就红了,「母亲,我也没想到,我有朝一日会过得这般辛苦!」
冯氏心下一酸,将余香云揽入怀中,痛哭流涕。
这边母女俩相对而泣。那边却是永宁侯与沈屹碰面。
永宁侯听到这个传言之时,心中不知多么震惊。他先是有些不敢置信,沈屹还活着?而且,居然是彭大儒的学生?继而,便是从心底里泛起的喜悦。沈屹活着,而且是难得的天才。
他甚至没有让人去查证,自己骑马,就往沈屹的住处而去。
沈屹听到永宁侯来访,丝毫也不例外,当下也命人奉茶。
茶香四溢,沈屹摒退了老仆,道:「侯爷来拜访寒舍,可有事情?」
永宁侯看到沈屹平淡的态度,心中的喜悦与激动终於压了下来,他斟酌了一下,道:「你可还认得我吗?」当年,他最后一次离开苏州时,沈屹应该是十岁了,该能记事记人才对。
沈屹点点头:「认得。」
永宁侯没想到沈屹这么平静地就认下了,便道:「那你不如跟我回侯府?也好多个照应。」
沈屹笑道:「不必了。我若回去,是什么身份呢?侯爷已有世子,我便不去掺活了。」
永宁侯这才意识到,自己提议的不妥当来,面上有些讪讪然。可是,这么优秀的儿子,就这样放弃了,岂不可惜?
永宁侯想了想,道:「无论如何,你都是余家的人,得空回去给祖母磕个头吧。」
沈屹道:「自从你与我母亲和离,我便是跟着母亲的,算不得余家的人。」
永宁侯皱眉,道:「阿屹,你这是在怨恨我吗?」
「是的。」
永宁侯完全没想到沈屹这么直白,他的话说不下去了。
沈屹又道:「本来,我也是要去寻侯爷说着件事情的。冯氏,她害了我和小寒,我们差点死於非命,如今虽还活着,却硬生生隔了多年才见面。对於冯氏的处罚,请侯爷务必记得,不要太轻了。否则,我绝不会善罢甘休。」
永宁侯气结,猛地站起身来,指着沈屹道:「不孝子!你竟敢威胁我!你……」
沈屹微笑着,负手而立:「侯爷有何脸面来指责我?是,我就是在威胁你!就看侯爷怎么做了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