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他们能加入振武道场,便已经不愁前程!」卢远摇头笑道,「若是想出仕,武功高的可以做军将、武检、巡捕,武功差点也能做衙役、侍卫、壮班。若是不想出仕,他们也可以去镖局行镖,替商户看场,给官府当赏金猎人……」
「还能去荒野蛮域狩猎蛮兽、开拓田地,听说只要在荒野蛮域清理出百顷新地,朝廷就将给予封侯,同时土地也归自己!」江吴在一旁笑嘻嘻地补充道。
「胡说,开拓侯岂是好做的,没有先天境界去荒野蛮域就是找死。普通武者万人出征,最终也活不下多少人。」卢远板起脸,严肃地说道,「上次就说过你这厮,现在居然还将这等念头传於白兄弟!」
「是,是,卢大哥教训得是!」江吴一脸苦笑,连连求饶。
听着两人的话语,白崖顿时醒悟过来。
这个世界其实跟他前世没有什么不同,前世大家都上学读书,但绝大多数人不一定就要做科学家,只是为了以后好找工作。
而面前这些武生也同样如此,他们跟王鹏、慧难这些真正的武者不同,甚至跟卢远等世家子弟也不同。他们习武未必就有武道之志,或许仅仅是为了有一个好前程。
「时辰不早了,你俩快去排队报名!」唐狩笑着打岔,将江吴救了下来。
江吴赶紧遁走,带着白崖和妹妹江楠找了一支队伍排队。
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,白崖三人就回来了。
「如何,报上名了吗?」卢远关切地问道。
「报倒是报上了,我和小楠明日就能应试,只是……」江吴有些愤愤不平地骂道,「负责登记的那个酸儒,居然让白兄弟排到了三日后的第五场!」
卢远几人面面相觑,脸上都带上了一丝尴尬。
「蜀人排外,贤弟不要在意!」卢远安慰了一句,见白崖似乎没有怨气,顿时就不再提起此事。
白崖的殭屍脸看不出喜怒,不过,他的确不太在意这种事情。
江氏兄妹是蜀国人,又是着名武道世家的子弟,换在前世就相当於红色子弟,当官都无需政审。
而他的假户籍则是汉中的少年猎户,换在前世就等於是外来侨民,还是很穷的那种。要不是他跟着江氏兄妹一起报名,那个负责登记的书生搞不好会把他排在最后一日。
想到这里,白崖觉得有点庆幸。如果他当时没有放下面皮,刻意去接触卢远等人,这一路下来只怕不会这么顺利。
他们三人报名完毕,接下来就要转道前往凌天武馆和宝膳堂。
不过,振武道场在城东,而这两家的地址在城西,直线距离都不下十余里,走路肯定是不行了。
於是,众人就去官道上叫了一辆驿车。
成都城的驿车都有固定规格,并且只能在官道上行驶,不能钻坊街和小巷。这种车里面空间很大,不是由牛马拉车,而是使用了一种叫做「彪犬」的犬科蛮兽。
这东西长的跟「狛」很像,眼如铜铃,犬牙暴突,脑袋上的毛一圈一圈的螺旋生长。
不过,看上去性情温顺,杂食好养活,力气虽然不如牛马,但胜在灵活,形象又威武,在野外不怕豺狼虎豹,更适合拉车出门。
雇了这辆车之后,他们终於在入夜以前,统统赶上了报名。
解决了正事,众人都放松了下来,一边聊着,一边游览成都夜市。
白崖曾经在凉州城待过,见识过彻夜通明,笙歌曼舞的不夜城景象。
那座城市不仅是边塞重镇,而且地处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。商队云集,外来人口众多,商业发达,堪比前世的魔都。
而成都城与其相比,有类似的地方,也有差异之处。
成都的地理环境太好,这里没有中原黄河流域时不时泛滥的洪灾。长年雨量充沛、河网密布,又没有旱灾,还没有东南沿海的风灾,可谓旱涝保收。
益州边境又是四面环山,易守难攻,相比其他州郡,战争都不太频繁。百姓民众只要肯劳作,总能解决口腹之慾,相比其他地方可称得上生活安逸,幸福安康。
因此,成都城户口密集,大街小巷遍地酒肆、花楼,夜市繁华盛景不亚於凉州城。
而且这里没有那么多塞北胡族,夜市人流虽多,但秩序井然。街上的蜀人商户热情好客,蜀女窈窕温良,含蓄典雅,让人赏心悦目。
众人边走边看,一片欢声笑语。
白崖看着身旁的卢远,忽然想起了一个以前忽略的无聊问题。
「卢兄,你有家传的贴身短打功夫,为何会对剑道那么感兴趣?」白崖好奇地朝他问道。
听到白崖的疑问,一帮人突然安静了下来,江吴和唐狩两人脸色诡异,似笑非笑地看着神情囧然的卢远。
「这个……愚兄自小就很是向往那些行侠仗义,单人持剑闯荡天涯的江湖客,故而,故而……」卢远一脸尴尬,支支吾吾地解释着。
「屁,他是自小顽劣,修习拳脚总被家中叔伯教训,然后留下了心理阴影,长大了就想换个菜试试!」江吴大笑,很是无良地揭了卢远老底。
「你这黑厮……找打!」卢远恼羞成怒,握拳朝江吴擂去,两人打打闹闹跑前面去了。
「哈哈!」一向安静儒雅的唐狩顿时笑得前仰后翻。
他本就生得俊俏,这一笑顿时人比花娇,倾倒众生,引得大街上无论男女老少都行起了注目礼,连白崖都看得有点发呆。
唐狩很快就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,俊脸一红,连忙拿扇子遮了遮,旁边的卢清和江楠终於再也忍不住了,各自侧过脸去捂嘴偷笑。
白崖看着众人玩闹,心中忽然有些惆怅。
他前世虽然没有双亲,但也有抚养他长大的伯父,一帮感情不错的死党。今世却形单影只,孑然一身。
尽管一路走来,遇上过顾临客栈众人、洗刀郎王鹏、落莲堂老乞丐,还有金刚寺的几位高僧。但这些人都只是匆匆过客,既没有深交,也算不得同辈朋友。
眼前三人,卢远朴实、江吴敦厚,唐狩虽然城府颇深,但也不失纯真。如果可以的话,他不想再失去今世结交得这些个朋友。
只是他们再有几日,都将加入武馆,从此踏上各自的武道之路。虽说一段时间内,大家都还能在成都相聚,可一旦拉开修行差距,必然就会产生距离感。
这样一想,白崖顿时觉得应该想办法尽快加入一家武馆。
「唐兄,小弟记得你们曾说过此次武馆招徒,一共有十多家,其中可有无需文试的武馆?」
「无需文试?」唐狩收起笑容,微微皱眉,谨慎地问道,「白兄弟难道想去加入那些小宗门?」
「若是武道能够契合的话……」
「不行!」前方忽然异口同声传来卢远与江吴的声音。
「白兄弟都在想些什么!」卢远满面怒容地走来,「小宗门底蕴不足,武道偏颇,若今后发现前路渺茫,难道你还能叛门而出?」
「不错,我等并非看不起小宗门,但修行之初,武道之路自然是越宽越好。」江吴朗声说道,「你若如此抉择,岂非拿自己的志向开玩笑?」
「白兄弟,卢兄和江兄的话亦是在下的回答!」唐狩看着白崖笑道,「既然我等立志在武道上有所成就,怎能跟那些只为谋生的俗人相提并论!你若还当我等是朋友,便莫要行此糊涂事!」
其实白崖刚才话一出口,就已经有些后悔,他想起了圆明禅师曾经的提醒!
尽管如此,卢远三人的真挚,依然让他有些感动。
「小弟险些自误,多谢三位兄长警言!」白崖朝着三人俯身一躬。
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四十三章 武试
三天时间转瞬即逝,在这三天里,卢远等人都已经应试过了。
虽然武馆确定的招徒榜单还没有出,但看他们的脸色应该都问题不大。就连江楠和卢清两女都喜笑颜开,比平时更欢乐了些。
听卢远所说,因为这次来报名的女生不多,她们两个成了稀缺资源,加上文试考得不错,被录取的希望很大。
他们考试时,白崖没有跟着去看,因为众人正轮流给他突击文试的科目,搞得他都有了重温前世高考的感觉。
这件事说来还是因为三天前,白崖突然萌生考一家小武馆的想法。
唐狩聪慧过人,从白崖的变化里猜出了他这么着急进武馆的原因,顿时众人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。想来也是,大家都进了武馆,白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,也难怪他会着急上火。
然后接下来,白崖就悲剧了,被大家强迫着温习一些武馆往常考过的书文典籍。临时抱佛脚也可以赌赌运气,总比等死好。
「白兄弟,可准备好了?愚兄前两日告知你的,都记住了吧?」江吴将一个小包塞进他怀里,这里面是一些吃的。因为应试人多,时间会拖得比较长,必须准备一些吃的。
「记住了!」白崖点头,笑着朝大家摆了摆手,出门而去。
他与众人已经约好,让大家都不要去武馆门前干等,省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。
江吴三日前已经在振武道场应试过,将此次的武试内容都告诉了他。
武试不比科举,考试内容泄露了也无关紧要,身体摆在那里,这么几天是没办法一下子提起来的。而其中的文试内容,每天都不一样,泄露与否都不要紧。
振武道场每年招徒都分为三种,第一种是蜀国的官宦弟子,给这种人设置的标准最低,只要无病无灾,基本都能进。
不过,这些人只是来强身健体,又或者被家里大人送来武馆管束的。其中只有很少人是真正想要进军武道,不会给其他武生带来竞争压力,也就无所谓开不开后门。
第二种是成都城和护城附近城镇的孩童。
这些孩童身世清白,不论贫富贵贱,年纪都不到十岁。应试也简单,只要能通过摸骨测资,那就能进门。但他们只是武道启蒙,每天站站马步,打打套路拳就好。
武馆投在他们身上的精力很大,以后能不能出好苗子,那就看天意了。但这项工作却不能不做,大多数仙武宗门不显於人前,但设立在世俗的外围产业却必须亲民,毕竟宗门才俊不会自己从石头里蹦出来。
最后一种就是类似卢远这些武道世家的子弟,以及蜀国各地有志於武道之路的年轻武生。他们才是振武道场此次招徒的重点目标。
振武道场为这些人准备了三关考试!
时隔三天,白崖再次来到偌大的振武道场。
虽然还是清晨,但道场门前已经围满了年轻的武生。白崖粗略统计了一下,今日大概有一千五百多人应试。
他到来之后,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,道场两侧的小门终於打开,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站在门前维持秩序,武生们鱼贯而入。
进门之后,几个道场的老生便带着他们来到后方的演武场。
这处演武场很大,宽百步,长一百五十步,绕场一周的话,至少也有一里小半,也就是七百米左右。
振武道场给武生们设置的第一道关,就是障碍跑,绕场十圈。跑完之后,旁观的武师让停,你就可以停,不让停,你就得继续跑。
当然,对於众武生来说,跑个十几里地,实在是小KS,振武道场也没那么容易让他们过关。
绕着演武场的跑道上,被武馆的武师们设置了很多障碍。有障碍墙、独木桥、陷马坑、搬运石锁等等。看上去很像是白崖前世军训时,练过的那些东西,而且更加复杂。
特别是那个搬运石锁,要求武生一手一个提着它跑一段路。这玩意一个起码都有上百斤,每圈来一次一百米也不轻松的。
这一关综合考验武生的力量、速度、耐力、柔韧、平衡,其中还隐隐测试武生的意志。
这一点通过三天的考试,基本所有还没考的武生都打听出来了。要知道跑十圈只是基础,跑完了可不一定就让你停,只有武馆武师说了才算。
不过,知道归知道,意志考验通不过的还是通不过。某些武生在考前信誓旦旦地发誓,就算跑死当场也决不放弃,但到了演武场依然卵用没有。
嘴上是强攻,可惜身体却是个抖,要软的始终会软。就算让你知道内容,照样该刷多少人就能刷掉多少人。
其实白崖也很怕,他是实诚人,知道自己的意志力也不算强。很大程度上,宅男跟懒散是可以划等号的,而懒散的年轻人,意志力大部分都不强。
只是白崖的运气很好,他刚跑完十圈,旁边在观察的武师就招手让他停下,算他通过第一关了。
这些武师不一定都是强者,但在武馆教授这么多年,眼睛很毒。
白崖的武功能与江吴、唐狩在伯仲之间,身体素质在这批武生当中,已经是出类拔萃,再跑下去也毫无意义。
这一关大概刷掉了将近八九百人。这些人年纪小的,可以来年再来,年纪大的只能去小武馆试试了。再不行就换职业吧,反正是不适合练武!
剩下大概五六百人留了下来,他们要准备第二关测试。
因为第一关消耗了大家很多体力,所以第二关测试被放到了午后,他们现在可以在演武场休息一下,吃一点带来的食物,补充一下体力。
不过,类似小金刚丹这类能够加速气血循环的丹药是不能吃的,被武师发现异状,马上就会被驱逐出武馆。而且身份资料已经泄露,来年都不用考了,人品不行。
这跟科举作弊还不一样,丹药一旦下肚,必定会表现出来。那么多双眼睛看着,绝大部分人是不敢的。
到了午后,武馆的老生已将演武场上的器械都清理了,用青石板铺出了数十个「擂台」。「擂台」旁边有维持秩序的老武生,右侧摆了长案,后面坐着负责记录和裁决的道场武师。
同时,演武场后面的门楼上也坐了一票人,远远地眺望着演武场。这些人是武馆的高层,第一关的测试没什么好看,第二关就需要他们坐镇了。
一是看看现在这批武生的底子,希望从里面挑选出一些好苗子。二是防止作弊,省得有些武生弄点歪门邪道,买通武师裁判什么的。
武馆第一关测试得是身体素质,第二关则是测试实战。
武学之道只练不战是不行的,在场武生皆都未入气境,这些小「擂台」已经足够他们施展。
往年武馆应试人数不多时,实战测试是由武师亲自下场,又或者让武生去闯机关室。但今年应试人数较多,武师应付不来了,只好让所有武生两两对战。
每个武生都有两次上台的机会,需要累积拿下三场胜利。换而言之,其中要有一次是连胜。
两次机会也让大家避免了运气不佳,降低了强者意外被更强者淘汰的几率,最大限度的保证了公平。
擂台战有两种,拳脚和器械,武生可以自由选择。不过,若是使用刀剑枪戟,那么就只能用武馆提供的木质仿制品,以免武生打出真火,重伤对手。
这一环节跟第一关不同,马上就让演武场的气氛热烈了起来。
练武之人免不了争强好胜,特别是这帮人还都是年轻人,很乐意真刀真~枪的做过一场,为自己争取到锦绣前程。就算最终落败,那也无话可说。
三十多个青石擂台,很快就围满了武生。心急的武生已经有不少走进场内,朝观众抱拳介绍自己,目光热烈地期待着挑战者上台。
白崖没有马上上台,而是绕着演武场走了一圈,粗略看了一遍三十多个擂台的情况。
不过,他很快就明白自己瞎琢磨了。
每天应试的武生都是报名时就随机打乱,很大程度上杜绝了串通作弊。再说这些武生都未入气境,武功就算有点差距,胜负悬念同样很大。
此时,白崖忽然有了一个很强烈的念头。
他的文试注定会很差,如果能在现在这个环节给门楼上那些武馆高层留下深刻印象,说不定能弥补上一些。他毕竟年纪小,总会给人心性未定的感觉,文试不过关似乎也是可以容忍的。
只是想要给那些武馆高层留下深刻印象,光是连胜三场还不够,他必须去击败在场武生当中的佼佼者,给人留下精英中的精英印象,这样才有可能让武馆在文试阶段放他一马。
白崖心中慢慢燃起斗志,目光如电,开始在这些擂台中找寻首个目标!
很快,他就注意到了七号擂台的一个武生。
此人身高接近九尺,豹头环眼、燕颔虎须,浑身肌肉勃~起,抱臂站在台上犹如一尊黑塔。他两次以压倒性武力击败了自己的对手,现在已经连胜两场,下面围着的武生都不敢上台了。
一时之间,这座擂台居然冷清了下来,在整个演武场中十分醒目。
「就他了!」白崖目露精光,缓步从人群中走出,踏上了擂台的青石板。
「云龙白崖,敬请赐教!」
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四十四章 惨烈
「南广乌苏,你可以叫我雅木盖!」黑铁塔憨厚地挠了挠脑袋,露出一口白牙。
「越人?」听着这个有点古怪的名字,白崖不由一愣。
益州南部确实属於百越的一部分,骆越、西瓯都有交集。白崖前世已经没有百越族了,但其文化在诸多南方的少数民族当中都能看见痕迹。
比如:侗族、土家族、苗族、彝族等等。
正在白崖愣神之际,对面的乌苏眼冒精光,不经意地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,大脚在地面一蹬,双臂张开,朝白崖熊抱而来。
「卑鄙!」台下隐隐传出几声暗骂,但乌苏却是恍如未闻。
在他看来,白崖既然已经上台,比武就算开始了,在擂台上愣神,可不能怪他。
白崖这具身体以随身玉佩上显示的生辰来看,刚过十四周岁,身量大约七尺有余,差不多一米七左右。虽然这个世界的人类得益於生命元气充足,身体素质强健,但在这个年纪来说,白崖算比较高大的。
只是面前的乌苏高达九尺,身高超过两米多,加上虎背熊腰,肩宽体厚,这一扑过来,简直就像泰山压顶,老鹰捉小鸡。
台下几个靠近点的武生都有些不忍再看,这越人乌苏不懂谦让,下手狠辣,哪怕占了胜势也不留手。前两个与他交手的武生虽然没有生命之危,却也都筋断骨折,今年已经无法再考。
这里的武生都未达气境,要是被这乌苏抱住,以双方的气力根本无需再看下去,聪明点的认输才是正理。
「哈哈!」乌苏见白崖已经近在咫尺,顿时大喜。
不过,他双臂刚要合抱,却见身下的白崖忽然抬头,木然的殭屍脸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个难看的怪笑,双掌一分,轻轻搭上了他的双臂尺泽穴,也就是手肘窝。
自己则是一矮身,从黑铁塔的腋下让过。
「嗷~~」擂台上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,刚贴上白崖的黑铁塔踉跄前冲。
台下武生只见他双臂手肘窝处皮肉翻卷,五个骇人的血洞泊泊滩血,像是被某种野兽给狠咬了一口。
而他身后略显瘦小的少年依旧面无表情,目光森冷,垂挂在身侧的双手手指已染成了血红,最长的中指上似乎还挂着一根肉丝。
其实白崖以前跟卢远等人切磋,刚开始几乎没有败绩,直到后来慢慢熟悉,反而败多胜少,起因就在於白崖这双虎爪。
自从在云龙寺改善了身体素质,并在慧难的指导下练了半月,白崖的五断虎爪功已经练成了透劲。
单以爪功而言,他跟以前的黑虎差不多了。黑虎的爪功连达成气境的慧空和尚都挡不下,被当场卸掉了一条小腿,更不用提道场应试的武生了。
以唐狩的说法,那哪是人手,根本就是兽爪,锋利不亚於尖刀。要是身上没有硬功,谁都不敢跟他贴身,不然就等着敷药吧!
想要对付白崖,就不能让他跟上脚步,必须游斗抓破绽。白崖练武毕竟只有三月,以前瘸腿三教他剔骨刀法,也只是当成谋生手段,没有配套步法。
后来,虽然给了他鬼脚功,但白崖却在王鹏和慧难的劝诫下练得不多。动起手来,只要绕他三圈就能把他绕晕,再加上白崖也不能对着卢远等人玩命,后面自然是败多胜少。
白崖会找上乌苏当第一个对手,自然不是热血上头不管不顾。他就知道这个黑铁塔会仗着身体,强行跟他贴身肉搏,这要不吃个教训就奇怪了。
不过,白崖此时心里也有一点惊讶,这个越人乌苏似乎还练过硬功。不然的话,刚才那一爪应该能挖断手筋了,现在却只是皮肉伤。
「虎爪功?!」乌苏看了看手臂上的爪洞,脸上露出一丝犹豫,他知道今天这最后一场难捱了。如果后面能胜还好,如果最后落败,身体肯定会撑不住第二次上台。
「兄台现在退下,还能保全!以你勇力,不难在其他擂台获得第三胜!」白崖看了看乌苏脸上的神情,就知道他有了退意,顿时双臂抱胸,目光不屑地说道。
「刺啦!」乌苏闻言,额头不由勃~起一根青筋,伸手一把扯掉身上的无袖短衣,露出雄壮的上身,右手臂的伤势因为用力过猛,血洞中飙出了五股血箭,将胸前染得一片血红。
「你以为这样就算胜了!」黑铁塔双目赤红,咬牙切齿地说道,「我白寮寨没有不能见血的软蛋!再来!」
「好~~」血腥的一幕不仅没有让台下的武生害怕,气氛反而热烈了起来,纷纷出声助威。
怕见血还练什么武,再说乌苏是个异族,之前又废了两个本地武生,出手太过狠辣。台下这帮人都对他没有什么好感,现在见到白崖以血还血,顿时都兴奋起来。
白崖暗叹,心里道了一声,对不住了!
他是故意刺激乌苏,省得这个貌相敦厚,实则狡猾的对手真的认输下台。
一招击败黑铁塔固然爽利,但这样可无法将门楼上,那帮武馆高层的视线给引过来。
「砰、砰、砰~~」乌苏提速,大踏步朝白崖冲来,力道爆发,身如战车,脚下的青石板都被他踩得出现了几道裂缝。
「呼~」黑铁塔几步就窜到白崖跟前,飞起一脚踹来,攻城锤般的大腿尚未临身,劲风已然扑面而来。
白崖目光一闪,忽然矮身一跃,从大个子的脚下滑身而过,双手一抓一拍,前后相继落在乌苏的支撑腿上。
这招叫做「猛虎过涧」,黑虎就曾经用过,一下子就卸掉了慧空的小腿。
不过,白崖与乌苏的身高相差过大,原本应该搭住膝盖的双掌,只能落在他的小腿上。
「刺啦!」乌苏的裤管瞬间被撕去一截,支撑腿前后各自留下了五条血淋淋的伤口。
乌苏恍如未觉,踢空的右腿凌空踏下,朝白崖胸膛踩来。
白崖连忙一个懒驴打滚,狼狈地滚了开来。
「砰!」青石板碎石飞溅,露出了一个半寸深的脚印,印痕周围的裂纹如同蛛网密布,看得台下的武生惊呼连连。
这一脚要是踩实,受者非死即残!
白崖躲开这一脚,目光闪动,居然有了点微微气喘。他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,只觉浑身燥热,慢慢兴奋了起来。
这是他第二次在战斗过程中有这种感觉,第一次是遭遇洗刀郎王鹏的时候。后续别说跟卢远等人的切磋,就是当初在云龙岭跟慧难过招,都没有过如此兴奋过。
或许王鹏对我天生杀才的评价,并非完全没有道理!或许我本就是那个白姓傻儿,而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只不过是庄周梦蝶!
白崖又一次失神,不过,这一次对面的乌苏却没有再扑上来,脸色凝重地绕着白崖转起了圈子,身体微蹲,双臂大张,摆出了一个角抵的姿势。
百越部族擅角抵,以乌苏的力气,一旦被擒住,胜负就再无悬念。
「吼~~」转到白崖身后,见对手依然不理不睬,乌苏终於忍不住大吼一声,扑了上来。
白崖眼中精光一闪,抛开杂念,返身不退反进,朝着黑铁塔的怀里钻去。
乌苏猛一咬牙,放开怀抱让他钻,双臂绷紧前伸,向白崖的双肩搭去。他这个越人不比其他前来应考的华族武生,他不会太高明的拳术,依仗的就是天生神力和一身绞锁的角抵术。
若是不敢让白崖近身,他就等於输了一大半。
「嗞~~」两人交错而过,一触即分,传出一个令人悚然的轻微声响。
只见乌苏身侧一片赤红,一道两指宽的伤口犹如沟壑般出现在左肋,蜂拥而出的鲜血将裤子染红了一片。
「嘶~~」白崖面无表情地一甩爪子,一条红中透白、三两有余的碎肉被丢在了青石板上,引得台下一片倒吸冷气声。
「可要认输?」
「某家畅爽得很,岂容错过,再来!」乌苏狂吼一声,悍不畏死地再度扑上,只是额头已满是渗出来的冷汗。
两人腾挪辗转,一晃就是数个回合。
此时,乌苏已是浑身浴血,双臂、大腿、腰腹、背脊,全身上下沟壑无算。有些伤口深可见骨,血色的肌肉窍维颤巍巍地翘在外面,惨状令人不忍目睹。
他勇猛的身形终於摇摇欲坠,黝黑的脸膛泛着死灰,已是到了极限,但依然坚持着缓步挪向白崖。
这会台下一片沉寂,已经没有武生叫好呐喊了,只是沉默着等待结果。
越人乌苏以拚死的决意赢得了他们的认可,不再有人针对他先前的心狠手辣,因为他对自己同样狠。
「这又何必!」白崖微微有些心软,一边收手慢慢后退,一边看向场边的武师裁判。
乌苏毕竟不是黑虎、鲁元这类人,要他下死手,心中却有不忍。
他一回头,果然看见场边武师张了张嘴,似乎就要制止这场战斗。但这位武师忽然又闭上了嘴,眼中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。
白崖看得一惊,莫非裁判认为乌苏还有胜机?
他连忙收回注意力,顿时发现乌苏刚才一阵缓步迫近,而自己随其后退,居然不自觉地被逼进了擂台的角落。
「死来!」乌苏本已眯上的眼睛猛然瞪圆,脸上露出一丝狰狞,舍身朝白崖扑去。
擂台角落本就狭小,被乌苏的庞大身躯一堵,白崖这一次竟是躲无可躲!
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四十五章 再战
再退就在擂台之外了,若是以此等方式落败,只怕白崖瞬间就会成为台下众武生的笑柄。
他知道自己大意了,眼前的对手坚毅隐忍,根本不需要他来可怜。
一念到此,他眼中顿时爆出两点火星,嘴角微微翘起,殭屍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。
白崖矮身向前一窜,膝盖着地,身体后仰,宛如游鱼般跪坐着滑向乌苏胯下。
乌苏俯身抓去,只是他毕竟太高,加上流了太多血,动作冲缓,竟然被白崖一滑而过。
黑大个顿时大急,这次再被白崖逃开,对方就不会再给他机会。顿时顾不得身体失去平衡,抬脚就向后一蹬,希望能够踹中敌人。
白崖听到脑后生风,本能地偏头,只见一条大黑腿带着凌厉的劲风从耳畔抆过,刮得他耳廓生疼。
白崖双眼一眯,伸手就搭上了大黑腿,借着乌苏的蛮力从地上腾空而起,腰部一扭,身体打横了过来,飞起一脚踹在黑铁塔的屁股上。
乌苏本就失去了平衡,此刻终於再也站不住了,踉跄了几步扑倒在青石板之外。
「白崖胜!」随着场边武师的裁决,代表胜利的锣声响起,白崖获得了自己的第一场胜利。
「你可要休息一下?」场边武师欣赏地看着白崖。
白崖点了点头,缓步走下场地。他打定主意找强者下手,这擂台边上的武生刚见识过他的凶残,短时间不会有人上场了。
胜出后下场不算失败,他依然还有两次上台机会。
场边的武生自动让开一条路,白崖出场后看了看乌苏那边。只见越人已经起身,脚步阑珊,勉强挺起身朝武馆外面走去。
尽管还有一次上台机会,但他伤势太重,无法再上台了。
看着乌苏寂寥的背影,白崖暗自警惕。
武斗不是儿戏,却容不得手下留情。
离了七号擂台,白崖又开始在演武场里转悠,寻找下一个目标。他刚才虽然击败了乌苏,但演武场擂台太多,时不时都有精彩场面出现,绝大部分武生并没有关注他。
至於门楼上的那帮人有没有看到七号擂台的这场龙争虎斗,那就看天意了。或许他们注意到了,又或者根本没有留意。
白崖转了一圈,很快就找到了下一个目标。
这人是个身材修长,面如冠玉的英俊武生。他脸色冷漠,单手揽背,手持一把木刀,站在台上长衫烈烈,显得卓尔不群,潇洒倜傥。
别的武生都是短打劲装,他却这时候还穿着一身长衫装逼。要不是有两下子,那就是纯SB。
不过,白崖认为他应该是有两下子,尽管没有看过他动手,但看这人站的十一号擂台冲冲无人上去挑战,自然不是因为被那张冰山一样英俊的脸蛋给迷住了。
不过,既然小白脸用的是刀,白崖顿时觉得有没有看过他动手都无关紧要。
他的剔骨刀法已经小有所成,虽然在王鹏眼里不值一提,但洗刀郎也曾说过刀法三字诀「快、准、狠」,他已经练成快字,准、狠也仅仅只是差了一点点。
现今在云龙寺大幅提升身体素质之后,他的刀法基础已经趋向圆满。当初连慧难都给他劈出了一道红印,他不信这个小白脸的刀法能比他快,比他强。
十一号擂台的场边武师本已经想宣布台上武生这场不战而胜,但忽然又看见一个脸色木然的后生登台,顿时目光一闪,露出一丝笑意。
作为武馆的武师,他最想看到的就是优秀的苗子层出不穷。
「需要兵刃吗?」武师看着白崖,关切地问道。
「无需,一双肉掌足矣!」白崖咧了咧嘴,勉力露出一个谦虚的笑容。
他本来是想给武师留一个好印象,可惜他低估了自己那张殭屍脸的威力。那武师看着他的僵笑,眼皮不禁抽了抽,转身之时,嘴里还低声嘀咕了一句。
「可惜不是比长相!」
白崖自从灵视心镜之后,耳目超越常人,却是听到了这句话的内容,不由额头青筋一跳。他再看向对面那个英俊的小白脸时,顿时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。
武试使用的木质器械上面涂有白~粉,一旦中招就会留下印迹。
不过,只要不是心脏、脖颈、裆下这些身体要害中招,按规定必须身有三处白迹,才被判定落败。
这是为了防止某些练有硬功和贴身短打的武生吃亏,因为这些武生吃上一招不一定有事,而要被他们近身击中,可能就会一招制敌。
再说这里的武生都只处於基础阶段,使用器械对拳脚,本来就占点便宜,所以也没有人反对这个规则。
白崖虽然练有剔骨刀法,但他不会为了一场武试就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。何况,对方的刀法只要没有比剔骨刀法快很多,强到王鹏那个程度,他就能看得见,躲得开。
「云龙白崖!」
「夷陵程不直!」
夷陵?白崖眉头一挑,夷陵属於荆州,现在为楚境。不过,夷陵极为靠近巴国的巴东郡,这小白脸来蜀国应试倒也说得过去。
被白崖暗称为小白脸的程不直,看见白崖的古怪眼神,顿时有些恼怒。他这趟来成都应试,可见过不少这种眼神了。
夷陵怎么了,仙武宗门可不论国界,难不成除了你蜀国的人,别人就不能考进青城?!
「看刀!」这么想着,程不直的脸色又冷了几分,手中木刀一提,一个滑步就朝白崖斩去。
他这边一出手,白崖就心中大定,知道这人的刀法比之剔骨刀法要慢了半筹。
其实这也是他小看了剔骨刀法,塞北那片地域,刀法以快准狠着称。虽然没有神州其他地方的刀法那么多招式,那么多变化,但其他地方的用刀武者从来不敢小看塞北刀客。
天下武功,唯快不破!
白崖的快刀连洗刀郎都认可,自然不是程不直能比的。
白崖目光一闪,一个侧身就准备让开,但让他没想到的是,程不直的木刀半途一晃,竟然硬生生改变了劈砍的方向,依然朝着他的脖颈斩来。
「哦?」白崖眼中精光暴涨,知道自己小看了对手。
程不直的刀确实不够快,但收发由心,在变化和准头上似乎比他的剔骨刀法更胜一筹。
白崖脚步一错,退身再让,但这一让,彷佛是洪水决堤,木刀化为一片残影当头罩下,终於让他为之色变。
……
此时,演武场上的五六百武生,绝大多数都已经打过一场。而在演武场后方的门楼之上,一众武师也开始小声讨论。
演武场上的武生因为所处环境的关系,基本关注不到稍远擂台的战况,但这帮武师不同,他们站得高,看得远,目光一扫,基本就能将所有擂台看在眼里。
这些武师论武功并不算强,最强者或许也就跟洗刀郎王鹏、丑仙姑张梅差不多,但他们长年教授武徒,见识和眼力却还要胜过那两个年轻的意境强者。
多数擂台上对战的武生,他们只需瞄两眼就能大致看出对战者的武功根底。
现在这个光景,除了还没有上台的武生,演武场中多数人的基础功底,差不多都被他们摸清了。不过,摸清了归摸清了,他们可记不住那么多人的特征,只能记住其中一些佼佼者。
「冯师弟,可有入眼的生徒?」
坐在一帮武师最中央的一个老者,笑着看向身旁一位国字脸的中年男子。
这老者须发皆白,脸上满面红光,精神矍铄,但骨节粗大的手掌上青筋毕露,隐隐能够看见老人斑,显然年纪已经很大了。
他便是振武道场这一代的老馆主匡威,振武道场作为青城的外围产业,馆主并不是世袭的,在位短则三四年,长则十多年。
一般等馆主老去,又或是管理不善,就会换人。
匡威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十二年,特别是最近几年,他已经感到身体机能衰退加速,很久就要退休了。
被匡威问话的中年武师叫做冯扬,正是武馆当中几个竞争下任馆主的武师人选之一。
「回禀师兄,这一届的武生质量很高,若论较为出色者……三号、七号、十三号、二十二号……这几个胜者皆都不错!」冯扬思索了一下,便拱手回答。
周围的武师听了暗自点头,这几个擂台都已经比过很多场,但众人显然都明白冯扬说的是谁。作为振武道场的武师,武功到气境基本就够用了,反而是眼力更加重要。
匡威笑着抚了抚颌下白须,他可不是随意问问,这也是对冯扬的测试。
「冯师弟只看胜者,却是对败者不公。胜者现在能胜,败者也未必不能后来居上。」
正在此时,老馆主匡威另一侧却传出一个语调低沉雄厚的男声,「以某之浅见,七号那个惜败的黑大个,也是不错。略加调教,今后必能加入吾门仙宗!」
众人转头看去,只见是一位脸色黑膛、脖颈粗壮的中年武师,顿时心中了然。
这人名叫王庆,也是武馆里竞争下一任馆主的有力人选,同时还是匡威的女婿。
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四十六章 虎啸山林
王庆的话没有错,他口中的黑大个就是与白崖对战的越人乌苏。
振武道场在第二关武试之前,曾告知众武生必须胜利三场,但实际上,败者未必就已经落选。
乌苏的坚毅隐忍,宁死不退,早就被这些武师看在眼里。再加上黑大个身体素质出众,部分武师对他的评价还要超过胜者白崖。
乌苏失利退场之际,尚未走到武馆门口,就已经有武馆老生给他送去了绷带和伤药,并隐晦地通知他留下来参加第三关文试。
只要黑大个脑子没烧坏,估计众人等下还会看到他。
门楼上的武师,包括冯扬在内,当然都知道这一点。只是王庆现在这么讲,醉翁之意不在酒,是存心跟冯扬对上了。
不过,门楼上的武师都没有插话,连匡威也只是摸了摸胡子,微笑着看向冯扬。
武者要有争胜之心,面对挑战更要迎难而上,可不讲究「他好,我也好」,大家和气生财这一套。
只是王庆刚才这话顶得很是巧妙,冯扬总不能说「我不是这个意思,乌苏也很好」这种话,那就等於是示弱了。众武师包括匡威在内,对他的评价立马要下一个档次。
因此,冯扬坐在位子上,只能微微蹙眉,一时之间想不到反驳之语。
王庆见状,有点得意。
做一个武馆馆主,当然不是什么高官大吏,但仙武宗门在这个世界的地位特殊。作为青城仙门在成都的外围产业,振武道场的馆主也不是什么小人物。
某些时候,蜀国的高官大吏还真不一定会不会求到他们头上,至少每年在武馆学习的官宦子弟就不是个小数目。就好比白崖前世的清华北大校长,当官的见了他们,也端不起架子。
「依我看,七号擂台的那个少年刚刚只是侥幸得胜,这不,马上就要吃到败仗了!」王庆目光一扫,忽然指着十一号擂台笑道。
众武师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,果然发现刚才在七号擂台获胜的那个少年有些狼狈,在一个持木刀武生的逼迫下左支右绌。
虽然看上去还未中刀,但状况已是险峻。而那个手持木刀的英俊武生却是面色从容,刀光滴水不漏,慢慢将少年躲闪的去路一一封死。
然而,冯扬听了王庆此话,眼中却是精光一闪,莞尔一笑。
「王师兄,这话可是说错了!依我看来,却是相反,那用刀的武生落败在即!」冯扬这话说得斩钉截铁,毫无转圜余地。
众武师听得摇头,他们的眼力都很毒,看得出七号擂台之前得胜的那个少年,现在脚步凌乱,并非作伪。
先前他与黑大个那一场爪功凌厉无匹,但现在看来步法却是弱项。而他对手的刀法沉稳严密,在他们眼中都没有很大的破绽。
尽管武斗胜负总有意外,但要说落败在即却很难相信。
不过,也并非所有武师都在摇头,其中有几个年纪大点的武师却是面露冲疑,皱眉不语。而老馆主匡威更是面带微笑,轻捻长须,不置可否。
就在众武师为这一场武斗产生分歧之际,十一号擂台却风云突变。
只见那个被对手逼进角落的少年,忽然狂吼一声,声如震雷。左脚点地,猛地旋身右脚飞踹,用小腿迎面骨撞开木刀。
他脚掌刚一落地,便用力一蹬,其势如猛虎下山,勇不可挡。双掌气势如虹,一举破开对手的防御,狠狠拍在那用刀武生的胸前,将他当场击飞。
这精彩的一幕,看得众武师眼前一亮,宛如真得见到了一头吊睛大虫在咆哮山林!
王庆见到那个被击飞的武生连连吐血,挣扎了数次都无法起身,最终被场边武师判定为负,顿时脸色铁青。
「哼!若是真刀……」王庆有些不甘地支吾了一句。
他话中隐含的意思很清楚,程不直如果用的是真刀,那白崖的小腿已断,哪里还能再施展虎扑。
不过这时候,众武师心中已经不再支持他。
他们看得明白,白崖在飞腿时,瞄的是刀面,而不是刀锋。虽然中途程不直已经竖起了刀锋,但毕竟用招已老。况且,程不直用的刀是柳叶刀,而不是厚背大刀,刀速与变化并重,力道并不足。
就算是真刀,最多削掉白崖一层皮肉,不会直接断腿,接下来的虎扑还是挡不住。最重要的是武试规定白崖可受三刀,所以争议归争议,胜负都无悬念。
武人取胜靠的是实力,靠的是智慧,唯一不靠的就是嘴,王庆这话已经属於狡辩。
「住口!」王庆这话刚一说完,果然就见匡威脸色一沉,出言呵斥。
只是众武师反而闻言一喜,知道老馆主要出言点评了。
匡威授徒数十年,当振武道场馆主也有十二年,启蒙的徒弟当中还有数名先天强者。虽然自己的武道止於意境,但眼光独到,每每点评都是切中要害,让众武师都会有所领悟。
只是近年来他临近退休,慢慢已经不再点评,开始培养下一代馆主。今日得益於冯扬和王庆之争,他终於又开金口了。
「虎啸山林,唯吾独尊!虎形拳威猛刚俦,勇烈无匹,那少年已得个中三味,应有高人指点过。」匡威说着一顿,续而说道,「用刀武生也还不错,刀法缜密多变,本也存有胜机,但他却用错了方法……你等可知他错在何处?」
匡威问得是「你等」,但看的却是冯扬,众人心中有数,这时就连王庆也不敢再插嘴。
「虎性刚烈,可杀不可捕,虏则必绝食而死!」冯扬思索一番,斟酌着缓缓说道,「用刀武生不懂此点,指望以刀网困敌,却无搏命之心。看似将猛虎逼入绝境,实则是在自寻死路!」
众武师恍然,纷纷点头叹服。
冯扬的意思是说老虎能杀掉,但不能捕捉,就算捕捉了也会不吃不喝,自己绝食而死。
程不直刀法是不错,但他希望不受伤就取胜。结果打了半天没有给予白崖重创,只是将他逼迫到了角落。
兔子急了还蹬鹰,而你费尽力气,却把一头完好无损的老虎逼到角落,会有什么后果已经不言而喻。
听完冯扬的话,众武师看他的眼神都已经有些复杂。
论起眼力,他们并不比冯扬,甚至匡威差,任何意境以下的武者给他们一过眼,马上就知道其功底如何。但他们却欠缺精神意志方面的准确评估。
这就好比白崖前世的球探,大多数球探都能看清一个球员的技术和身体素质,但很少有球探能判断出一个球员今后是否一定能成为球星,甚至巨星。
原因很简单,因为一个球星光有天赋还不行,还要看精神意志如何。有些球员身体天赋顶级,但精神意志一塌糊涂,注定是流星。只有那些天赋优秀,又肯每天勤练不缀的球员才会成为球星。
冯扬和匡威比众武师强的就是这一点,他们看武生,已经能从蛛丝马迹上面看出一个武生的意志品格。
……
白崖看到场边武师宣布他获胜,脸上却没有喜色。
他这一场打得很郁闷,整场被对手赶得跟兔子一样,被逼得火大了,才不管不顾扑了一击。结果才发现对手是个银样蜡子头,中看不中用,一扑就飞了。
白崖现在觉得门楼上那帮人还是别注意到自己才好,省得降低印象分。
不过,他这边的想法是这样,台下武生的想法却又不同。很多人都跟王庆有同样观点,觉得白崖取巧了,要不是程不直用的木刀,败的人应该是白崖才对。
这不,白崖这边还没来得及下台,围观的武生里就「噌」得窜上来一个,朝他抱了抱拳。
「江阳陈木,请指教!」
白崖木着脸,抬眼看去。
只见面前这武生长得干巴黑瘦,除了头脸,四肢和身上都缠着好多白色绷带,看上去身负重疾。不像人,倒像是个埃及木乃伊。
白崖顿时怒了,不让他下台再换目标也就算了,这尼玛最后一场居然来个病号,真把他也当病猫了吗?
他也懒得再通名,双掌一错,就很干脆得扑了上去。
「砰!刺啦!」他这一扑上去,发现对手竟然没躲,抬手就跟他对了一记。
两人的爪子刚碰在一起,就同时吃了一惊。
白崖吃惊的是无往不利的虎爪,这次居然无功而返,手指抓中的地方犹如硬实的皮革,丝毫都没有人体的柔软触感。
而陈木吃惊的是平日刀割难断的手部绷带,当场就被对手撕了个稀烂。特别是硬功最为坚硬的手背,也被抠出了五道血印。
两人顿知自己刚才判断出错,面前这人显然不像看起来那么好对付。
不过,两人一来一去试探了几个回合,白崖逐渐心中大定。
陈木的硬功确实很难对付,但他的脚步却比自己还冲缓,或许是练了硬功的原因,反应总是慢半拍,根本就跟不上他。
现在他明白陈木身怀硬功,刚才却为什么不上台对付用刀的程不直了。程不直身法太快,或许木刀砍不动陈木,但想在他身上留三个白印,那简直是轻而易举。
试探了几次,确定陈木除了硬功,其他方面都不突出,白崖终於发威。
他的虎爪手指微缩,改抓为拍,运起了金刚虎形拳的催劲!
金刚虎形拳的催劲能凌空击断一寸厚的硬木板,加上他现在金刚大手印已经入门,掌力非同小可。
陈木吃上几掌后,只觉伤处火辣辣的疼痛,特别是后背那一掌,打得他五内俱焚。
「慢着,在下认输!」陈木不再坚持,一个后跳就出了擂台范围。
他倒是还可以坚持,但已经看不到胜利希望。何况对方显然用上了刚拳,这么打下去,他一定会受严重内伤,下面就不用再上台了。
白崖叹了口气,这场打得最莫名其妙,前后不过三分钟。
他看来是吸引不来门楼上那批人的眼球了,只觉前途一片黑暗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