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崖不由肃然起敬,这他吗才是高僧!
他也不矫情,将罗汉雕像收入芥子袋,想了想这和尚既然如此高节,自己似乎也该有点回报。
想到这里,便伸指蘸了蘸茶水,在石几上默写起自己从雕像里所见到的那篇蝌蚪文。
「小友莫要再写,此乃是天竺梵文!」只是白崖刚默写了两句,圆明禅师就闭上了眼睛,出言阻拦,「小友以后可自习梵文,莫再请教他人,以免惹来杀身之祸。」
白崖好不尴尬,只好停手不写,室内顿时寂然。
枯坐了一会,白崖突然想起一事,便换了个话题。
「小子昨日见圆悟禅师垂垂老矣,禅师既是他的师兄,为何如此……」
「如此年轻?」圆明重新睁眼,露出一丝笑意,「圆悟师弟享寿一百又三十二载,老衲则虚度一百又五十六个春秋,可算不得年轻咯!」
白崖听得张大了嘴巴,面前这和尚肤如婴儿,中气十足,宛如青年人,居然已经活了一百五十多岁。他前世不是没见过百岁老人,可跟这和尚一比,简直是天壤之别。
「小友莫要吃惊,武者只要一入先天,便如浴火重生,老衲在寺中还算是小字辈!」圆明笑道,「若不是西堂外门主持需一先天武者坐镇,老衲早入了寺中内门修行。」
白崖心头大震,终於对先天武者有了一个具体概念,同时也为这些千年宗门的深厚底蕴感到震惊。听老和尚透露的只言片语,金刚寺居然还有一个全是先天以上的内门……
「那……圆悟禅师为何……」白崖转念一想,顿时又有些奇怪。
「圆悟师弟幼年受过重伤,自此武道再无寸进,只好在云龙外寺修禅而不习武。但佛法无边,师弟就是不习武,道行也未必就不如老衲。」
圆明禅师忽然有些感概地拿起了石几上那本《楞严经》,「此经本便是为他所取,若是此经一月前到,圆悟师弟就不用早早圆寂了!」
「什么?」白崖双目圆睁,吃惊得豁然站起,「圆悟禅师圆寂了?什么时候?」
「昨日酉时,莫非小友尚且不知?」圆明的脸色忽然有些古怪,看着白崖叹了口气。
「酉时……」
酉时便是下午5到7点,那不就是他刚见过圆悟,老和尚就死了。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睡了一觉,身体素质又有了很大变化,白崖脸色突变。
「圆悟禅师圆寂,是不是跟小子有关?」白崖脸色铁青,脱口问道,「小子与圆悟禅师素昧平生,他为何要这样做?」
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三十二章 禅语雷音
「小友不必挂怀,此事与你无关。《楞严经》未到之时,圆悟师弟便已油尽灯枯,再无回天之力。」圆明禅师摇头叹道。
「命里有时终须有,命里无时莫强求!死亡亦是生命的开始,出家人看淡生死,圆悟师弟荣登极乐,并不是一件憾事。」
「可我与圆悟禅师毫无关系,他为何要对我,要对我……」白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,话语有些凌乱,断断续续地解释了一下身体上的变化。
「昨日之事,老衲已听慧难说过,应是圆悟师弟动用了禅语雷音,只为洗却小友身上的因果。」圆明淡笑着说道。
「石羊集一事,先后共有三人殒命,顾临客栈众人失却宿身之所。虽说起因不是《楞严经》,但既然牵涉到了慧空,圆悟师弟亦责无旁贷,借己圆寂为小友洗却因果乃是正理。」
白崖听得默然,只觉跟这帮神神叨叨的大和尚无话可说。不过,圆悟禅师悲天悯人的胸怀,他也无法指责,只好独自郁闷。
他万里送经,是想为慧空做点事,免得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大和尚,但现在看来好像又欠了一份死人债。
圆明面色淡然,在他看来,这世间之事皆是因果,没有什么你欠我,我欠你。
白崖结下了慧空的因果,送与不送都在他自己。但他若是只拿了好处,不送《楞严经》,那就无人给他解释降龙伏虎法身舍利,身怀重宝却又茫然不知,冲早都会出事,这就应了因果。
而圆悟若是不借圆寂解脱白崖,那么老和尚的德行就不圆满,这因果就落在了师兄圆明身上,因为是他想要强行给师弟逆天改命。
就算圆明不会有生命之危,可留下的心魔便会让他修为停滞,再无寸进。
「至於你身体上的变化,应该是禅语雷音触动了体内的舍利虚影。不过,小友不必担心,舍利虚影对人体有益无害,佛门弟子也多有利用前辈馈赠的舍利进行武道突破。」圆明继续宽慰道。
「只是此种方法的效果会越来越弱,多用无益,并且只有对体质特殊的后天武者起效。这是小友自己的机缘,与圆悟师弟却是无关。」
白崖默然,一时之间,草庐里的两人各自想着心事,都没有再开口说话。
圆悟禅师给白崖留下的印象毕竟不深,不像慧空之死彻底刺激了他。加上白崖又是个现代宅男,性情也比较洒脱,郁闷了一会,注意力就移开了。
「禅师,这本《楞严经》有何特殊,居然能为圆悟禅师续命?」白崖看着石几上的丝卷,颇为好奇地问道。
「这本《楞严经》在经文内容上,与其他《楞严经》并无异处,珍贵的是它本身。」圆明禅师叹道,「佛门很早就入驻中土神州,但神州的佛门弟子却很长一段时间,未能目睹此经。」
「於是,当时西域有一位神僧般刺密谛法师,发下宏愿,必将此经传入中土神州,普度众生。」圆明缓缓说道。
「只是他几次出关,皆被拦阻。故而般刺密谛法师便将此经写於一卷白绢之上,割开臂肉藏匿其中,待伤口癒合这才得以通关。至中土神州后,他再次剖膊取经,译成汉文。」
「此白绢《楞严经》代表了大慈悲大功德,乃是佛门至宝,后被送还西域密宗。」圆明叹息道。
「老衲本想在师弟油尽灯枯之前,借此佛宝激发师弟生念,延其阳寿。只是此经尚未到来,圆悟师弟已是生机枯萎,神佛束手,可见命缘天定,非人力所能改……」
「原来如此!」白崖终於了然,但也越发佩服起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圆悟老和尚。
白崖初至云龙寺的时候,法镜想到慧空之后,马上就带他去见了圆悟禅师,可见圆悟应该是知道慧空所肩负的任务。
但这老和尚只问了慧空遇难的经过,却硬是没提到《楞严经》一个字。就算他当时已经油尽灯枯,但这份看破生死魔障的心境,依然不得不让人叹服。
解开了心头困惑,白崖心中一片敞亮,又交谈了一会,他终於再度提出告辞。
「小友莫着急离开,若是无事,可在本寺多盘桓几日!」圆明笑着挽留道。
「禅师,可是有事相托?」白崖眨了眨眼睛问道。
他倒不介意再帮圆明禅师做事,以这帮大和尚的脾气,似乎也不会让他吃亏。
「呵呵,老衲无事相托,只是白崖小友离开之后,可曾想过要去何方?」圆明淡笑着问道,「虽然这一路让小友磨难颇多,但也开阔了眼界,应该不会再甘於泯然世俗吧?」
「嗯?!」白崖怀疑地看了看老和尚,但又觉得圆明禅师不像有拉他当和尚的意思,顿时冲疑着开口说道,「小子初窥武道,自然不会再甘於混迹世俗。这一去,倒是想找个合适的仙武宗门,不知禅师可有推荐之处?」
「神州仙武宗门数不胜数,小友若想武道有成,又不愿违背本心,那么选择便要慎之又慎。」圆明点头说道。
「人之皮囊各有不同,选对了武学,便能事半功倍,反之则事倍功半。而若还想更进一步,晋升先天境界,那便需宗门武道契合本心,不然只能原地踏步,不得寸进。」
「可……小子对神州宗门一无所知,又该如何选择?」白崖有些茫然。
圆明说的道理,王鹏和老乞丐也有过类似说法,只是他除了接触过的武者宗门,对神州其他仙武宗门一无所知,总不能随遇而安吧!
「因此,老衲才要小友在此多留几日,待老衲观察一下你目前所学,再给予小友一些建议。」圆明笑着说道。
白崖闻言,不由看了老和尚一眼,他总觉得圆明只说了一半,估计还有所隐瞒。但仔细想想,这老和尚应该不会害他,留几天就留几天好了。
「那……小子就叨扰了!」白崖无法,圆明都说到这份上了,他又没什么事,留就留吧!
出了草庐,白崖发现慧难和尚还在外面,正盘坐在一块巨石上面入定,旁边还站着一个小沙弥。
他刚一出门,慧难就睁开了眼睛,合十笑道:「师傅已将诸事传音於贫僧,就让净如带白施主先去厢房歇息吧!」
「净如?」白崖觉得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,定睛一看,发现站在慧难身边的那个小沙弥,果然是昨日云龙寺石阶上碰到的小和尚。
「施主,请随小僧来!」净如看着他,神情似乎有点雀跃,丝毫都没有了昨日那副沉静的模样。
跟着净如在山道上走了一会,白崖终於知道了这小和尚为什么会对他改变态度。
「白施主,狄道城外真的饿殍遍野……」
「白施主,你真的砍了狄道城郡守的人头……」
「白……飞昇台真的高达千丈……」
「白……丑仙姑真的貌如天仙……」
白崖刚开始还回答两句,后面见他越问越离谱,只得木着脸不搭理他。可这净如小和尚毫不在意,一路上喋喋不休,终於让白崖明白这小家伙竟然是个天生话唠!
昨日没在外人面前露出本性,那是因为平时被慧难戴上了紧箍咒,不得不收敛。亏得白崖还以为他小小年纪道行很深,知书达理,无漏分寸。
「都叫丑仙姑了,怎么可能貌如天仙!」
白崖忍无可忍,「啪」得一下,在小和尚的光头上弹了个暴栗。
「可女侠不都是很漂亮的吗?难道很丑吗?」小和尚吃痛,捂着脑门,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。
「好吧,我没亲眼见过,她一直蒙着面纱!」白崖觉得跟一个话唠较真就是自己输了,只好说了实话。
「那……洗刀郎每天洗几次刀?」
「我……」白崖终於崩溃,认命地闭上了嘴巴。
……
「师傅,为何不将白崖招入本寺?」慧难看着正在抄写经文的圆明禅师,有些不解地问道。
「此子尘心未减,六根不净,应该不愿剃度出家!」圆明放下毛笔,缓缓摇了摇头。
「可本寺亦有俗家护法金刚,无需让他剃度出家啊!」慧难微微皱眉。
「呵呵,那依你之见,为何又非要他留在本寺?」圆明笑着问道。
「白施主有慈悲之心,又身负慧空师弟的绝学,难道还不是与佛有缘吗?」慧难恭敬地问道。
「此子一旦激怒,出手便断人头,何来慈悲之心?」圆明摇头叹道,「就算他杀得都是宵小之徒,但亦不合佛门宗义。」
「那……他总归是个侠义之士!」慧难一愣,不由辩解道。
「此子确有侠义之心,但他的侠义仅限於目光所及,若是要他去做心寄天下的大侠,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!」圆明依然摇头,叹息说道,「而我佛门普度众生,却不能只解救眼前苦难。」
白崖若是听到圆明现在说的话,一定会引为知己。
正如圆明所说,无论在石羊集,还是在狄道城,他的所作所为确实都是一时激愤,做人的原则底线受到挑战,实在忍无可忍才舍身出手。本心并不想多管闲事,去做万人景仰的大侠。
「况且,本寺虽然也有俗家护法金刚,但俗家弟子毕竟不能持大戒,武道最终都会止步於先天初期,强留此子,对他却不一定是好事!」
「师傅贤明!」慧难终於叹服,再不提此事。
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三十三章 指点
白崖跟着净如小和尚在山道上东绕西绕,再度经过下方的演武广场。
此时烈日当空,已近正午,广场平台上依旧还有诸多僧人在勤修苦练。
白崖见状,心中不由一动。
「净如,我这几日逗留山中,能不能也来此处修炼?」
「圆明曾师祖已经交代小僧,只要是此峰所属,白施主皆可去得。若是施主想去本寺其他山峰游览,还请知会慧难师叔祖!」净如正颜回道。
「慧难大师是你的师叔祖?」白崖脸色古怪。
慧难和尚看着也不过三四十岁,居然已经当上了师叔祖!
不过,他倒是没有多问,武者身体强健,七八十岁看着跟三四十岁一样,也很正常。没见圆明禅师都已经返老还童,一百五十多岁有个七八十岁的徒弟,那是一点都不稀奇。
再走了片刻,净如带着白崖来到了山峰背面的一处断崖。
这里建有一座木屋,屋前有一小院,栽种了一些蔬菜。院内有一水井,墙边放着水桶、花铲和扁担。
木屋布局只有一厅一室,没有厨具,但床榻、桌椅板凳一应俱全,茅厕设在屋后,是一个木棚状的简陋蹲厕。
不过,见识过圆明禅师的草庐,白崖对现在的住处已经很满意了。
这帮和尚都是真修行人,繁华富贵对他们来说,根本都是过眼云烟,山上唯一显得堂皇一点的建筑就是平日做功课的大殿了。
「山上简陋,还请施主莫要介意,一日三餐,小僧皆会送到。」净如小和尚笑嘻嘻地说道,「施主若有荤食需求,小僧会让人下山采办,只是请施主提前告诉小僧。」
「无妨,寺中素斋就好,只是……米饭足些,按……慧难师傅的三分之一即可!」
白崖想起身体上的变化,有心加大一些锻炼量,便照着今天早上的饭量提出了要求。
「嘻嘻,施主饭量真小,吃得还没有小僧多呢,不如夜间再加一餐?」
净如小和尚一句话,又让白崖额冒青筋,很想再给他一个暴栗。看着小和尚从当日沉静文雅的画风,突变成现在天真浪漫的顽童形象,实在是有点难以接受。
「四餐就四餐!」白崖一想,夜间无事倒也可以练练桩功,顿时忍下气,面无表情地回道。
「哦,对了,山腰的演武广场会在初更前封禁。施主若是夜间习武,便只能在此崖前,切记注意安全。」净如小和尚离去前,突然想起一事,回身正色说道。
「知道了!」
白崖一想就明白了,那演武广场紧靠崖边,初更已是晚上七点到九点。天色一暗,在广场上练武就不安全了。
很快,净如小和尚就依言送来了午饭,顺带还将他寄存在云龙寺的短刀也送来了。
用过午餐,白崖闲着无事,就下山来到了演武广场。
下午在广场上练武的僧众更多,既有老态龙锺打着棉花拳的老和尚,也有拳风烈烈作响的青壮年,还有一些顶上蓄发的俗家弟子,以及「咿咿呀呀」的五六岁僧童。
这些僧童大多是打身体基础,一队队排得整齐,小脸绷紧在带队前辈的监督下锻炼。
见到白崖走进广场,不少人都偷眼打量着他。只是这些和尚不擅作伪,每次偷看都跟做贼一样,白崖哪里会注意不到。
想起那个话唠的净如小和尚,白崖心中无奈,明白这些和尚估计都知道了他在石羊集和狄道城所做的事情。
石羊集那次倒也罢了,但狄道城的事情闹得太大。城外百万灾民屍横遍野,白崖杀的郡守鲁元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,但却贵为一郡之守,这些和尚对他不感到好奇才怪。
感受到诸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白崖只觉芒刺在背,浑身都有些不自在。
不过,随着五断虎爪功拉开拳架,白崖渐渐收起杂念,彷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己身,昂首挺身,形如猛虎。
说来也是奇怪,白崖身负数种武功,剔骨刀法又已经练到「融会贯通」的技艺境界,就连洗刀郎王鹏也赞他「刀出如瀑」,快、准、狠三字诀的「快」字已然入门。
然而,在白崖心里,这门取自黑虎的五断虎爪功却是修炼最为顺畅,感觉也极为称手。
「当~~」
修炼无岁月,待到大殿晚课钟声传来,白崖这才醒觉已经日落西山,黄昏冲暮。
「白施主,修行勤勉,必有所成!」
慧难和尚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,微笑着说道,「演武场就要封禁,不如随贫僧先用斋饭。」
「好,同去!」白崖收功,跟上慧难。
两人用过斋饭,慧难却没有离开,跟着白崖去了所住断崖。
白崖见状,心中微动。
「大师,圆明禅师何时考校我的武功根底?」
「白施主刚习武时,师傅已在崖顶看到。只是施主未入本寺,师傅却不好指点与你。」慧难笑着说道,「不过,此无碍贫僧与白施主切磋一二,不知白施主可愿赐教?」
白崖大喜,以前白姓少年被瘸腿三强逼着练刀,他只有些许模糊记忆,刀法融入自身后,相当於本能反应。属於他自己的修炼,至今也就洗刀郎王鹏跟他说过一些武学常识,从未有人指点,现在终於有了一个好机会。
「还请大师指教!」
白崖恭敬地抱拳一礼,慧难嘴上说切磋,实则就是指点他,自然要当老师对待。
「施主多礼了!」只是慧难却不肯受礼,侧身让过。
「大师,小心!」
白崖也不介意,拉开架势,脚下一错,如鬼魅般贴上,右手化爪,朝慧难当胸抓下,已是同时用上了鬼脚功的步法和五断虎爪功。
从昨夜身体有了变化,五断虎爪功的威力也是大涨,白崖现在使出,已经有了一丝凌厉爪风。虎爪未至,慧难已经感到劲风扑面而来。
「劲力有余,拳势不足!」
虽然白崖感觉这招已经打出自己的最好状态,但慧难却是缓缓摇头,一边评价一边侧身轻易让过。
白崖眼中精光一闪,左脚蹬地,右腿像鞭子般横扫和尚腰身,形如猛虎甩尾。这却不是鬼脚功,而是虎爪功里的虎尾鞭功夫。
「拳形尚可,但力道应重小腿以下,而不是靠大腿发力!」慧难顺手在白崖腿上一带,就引得他脚步踉跄,化解了攻势。
白崖自知武功与对方相差太远,也不气馁,再度整势扑上。两人在这满天星辰之下,兔起鹘落,斗成一团。
打了半个时辰有余,慧难见白崖有些力竭,终於叫停。
「多谢大师!」白崖有些气喘,但双目却亮得吓人,心里兴奋。
刚才他每招每式都用尽全力,甚至有时灵机一动,爪功比平时更加奇诡,但即便如此,在慧难面前依旧如同幼儿把戏。
大和尚面对他的进攻,别说是拳意内气,就是气力也不见有多大,往往只是伸手一带,就将他玩弄於鼓掌。
半个时辰斗下来,白崖连和尚的衣角都没能碰上一丝,什么摧劲、透劲都屁用没有。但慧难每每评价一句,却让他犹如醍醐灌顶,对五断虎爪功理解得更加深刻。
「呵呵,今日便到此为止,不知白施主可有所得?」慧难朗笑着问道。
「小子收获良多,已知鬼脚不可与虎爪共用。」白崖连连点头,高兴地说道,「猛虎之爪在势不在力,若无猛虎之势,爪劲再强也不过是手上多了五把指刃。」
白崖此时忽然想起自己与王鹏同行时,洗刀郎曾经说过他的虎爪功多了一点杀气,少了一点真意。
当时,他并不理解,但现在已经明白了其中意思。
慧难闻言,微笑着点了点头。
「贫僧观白施主的这套虎爪功,应是有些来历。只是此功重势,原本创立的用意……可能不是用来战斗的。」慧难细细思索了一番,这才缓缓说道。
「大师虔智,此功原名虎擒功,出自洛阳白马寺。本为寺中高僧观摩猛虎扑食而创的外家功夫,创立原意只为强身健体,为门人打好身体基础。」白崖笑着回道。
「只是后来被黑虎之父叛寺盗用,而且练得不全,这才变成了爪功。」
白崖说完想了想,从芥子袋里取出五断虎爪功的典籍,递给慧难和尚。
「金刚寺与白马寺同为佛门,还请大师派人将此物转交白马寺,了结了此事!」
慧难看着白崖手中的黑皮典籍,目光闪动,思虑了片刻,这才伸手接过,苦笑着说道:「白施主真是磊落豁达,贫僧必亲手将此书送至白马寺!」
「哈哈,那就多谢大师了!」白崖朗声长笑,只觉心中又是一轻。
见已夜深,两人别过,慧难拿着典籍想了想,转身朝圆明禅师的草庐走去。
「师傅!」来到草庐,慧难见圆明禅师依然在伏案抄写,便恭敬地站於一旁。
「以你所见,白崖小友的功底和资质如何?」圆明抄完一段,停笔看着慧难,面露微笑。
「功底不值一提,基础未牢。心性可以略过,众人皆知。资质吗……悟性尚可,中人之姿,只是根骨……」慧难冲疑了一下,脸上忽然露出极为古怪的神情,「正如师傅所想,果然是那种……奇形!」
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三十四章 回报
「师傅,弟子还有一事禀报,白施主交给了弟子一本武学典籍……与洛阳白马寺有关!」慧难恭敬地将黑皮典籍放到圆明禅师面前,转述了一下这本《五断虎爪功》的来龙去脉。
「此子刚毅果断,磊落仗义,怎么性子却有些惫懒!」老禅师看着黑皮典籍,忍不住摇了摇头。
慧难闻言,也不由莞尔。
其实圆明禅师对白崖的评价,跟王鹏当时说得差不多。所谓刚毅果断,换句话说就是性格坚韧且心狠手辣。
这一方面是因为白崖受到白姓少年的记忆影响,在石羊集那种地方待了那么久,傻儿连骨髓里都带着西北戈壁滩的彪悍民风。
当然,另一方面也是白崖自己愿意改变。他刚一穿越就在石羊集感受到了巨大恶意,体会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危险和残酷,几乎是自然而然就适应了转变。
磊落仗义则是白崖前世就有的任侠之气,至於惫懒并不是指懒惰,而是耍无赖,刁滑顽皮的意思。
这其实跟白崖怕麻烦的宅男性格息息相关。
《五断虎爪功》本是洛阳白马寺的《虎擒功》,但这本典籍残缺不全,又只是后天阶段打基础的武学,并不算很重要。看老黑虎叛寺几十年也逍遥自在,就知道白马寺根本不重视。
当然,白崖将其归还白马寺也没有错,错就错在他自己怕麻烦,却一把推给了慧难。
在白崖这个现代宅男看来,这不过是一件小事。但他忘了这个世界毕竟跟前世不同,可没有什么快递业务。就算有快递,慧难和尚也不敢随便包一包就寄出去啊!
这可是一本武学典籍,哪怕残缺不全也是千金难换。凭这门武功造就了前后两个马贼头领,就可见其价值。就像白崖前世,你敢把上百万人民币包一包拿去快递吗?
因此,慧难接过来的时候,就郑重保证自己会亲手交给白马寺。大和尚也是不能不接,金刚寺与白马寺同为佛门,这点小事自然是要代劳的。
「师傅,您看此事如何处理才好?」慧难有些为难地说道。
大和尚指的并不是送不送典籍,而是如何补偿白崖。
《五断虎爪功》对金刚寺和白马寺都不算什么,这种小事发酵的范围也就局限於两家的外门,高层甚至都不会知道还有这种事。
不过,让白马寺外门欠下一个小小人情是肯定的。千年宗门屹立不倒,佛门又讲究因果循环,总会一天会有回报,说不定就会应在圆明或者慧难的徒子徒孙身上。
这样一来,慧难就觉得有必要补偿白崖,只是这个尺度却不好掌控。白崖没有在金刚寺剃度出家,他们不能拿寺里的武学典籍给他,最多就是抆抆边鼓,指点一下他原本的武功。
只是这种指点不能再跟慧难下午的「切磋」一样了,必须要更有料一点,毕竟《五断虎爪功》是一本武学典籍。
「此事易耳!」
不过,让慧难和尚为难的事情,在圆明禅师眼里却不是个事情,老和尚笑着翻了翻黑皮典籍。
「此功缺少了吐纳术,后两种随劲和心劲,应与拳意有关,我等亦不可教他。但此功创立本意是用於打基础,老衲记得寺中拳术有教授虎形,以你的武学见识,可将其融为一体,补全此功。」
圆明说着一顿,继续叮嘱道,「但要切记,虎形博大精深,此功偏重於势,改变后的虎爪要走刚猛之道,减少奇诡变化。」
「若是如此,正好搭配此子的奇形根骨,他只要肯下苦功,只怕练到极处便能由外入内,内气拳意皆为天成!」慧难眼睛一亮,满脸敬佩地双掌合十,「弟子知道如何做了!」
「呵呵,此功想练到极处却是不易,勤勉、悟性、机缘缺一不可。此功毕竟起点太低,只是打基础所用。等他日后加入了某个宗门,或许换一种内家功法,更容易练成内气拳意!」圆明不置可否,轻笑着说道。
……
半月之后,白崖所住的短崖空地上,两条人影交错而过。
「哈哈,抓到你啦!」
白崖转身,手掌一摊,落下一片僧袍衣摆。只是他的语气兴高采烈,但表情却是木然呆板,交相辉映之下,显得极为怪异。
白崖这十多天来,过得颇为充实。
慧难和尚每日都会在上午下午与他切磋一两个时辰,其他时间他也没有闲着,勤练几种桩功,金刚大手印已然入门。不过,距离可以实战的「登堂入室」境界,还有一些距离。
金刚大手印是一门奇特的掌法,几乎没有招式,是一种纯粹的运劲法门。但他入门时间尚短,劲力所过的筋脉不够强健,尚不可在实战中运用。
慧难和尚双掌合十,笑而不语。
实际上,白崖知道慧难很多时候是故意放水。这半个月来,大和尚似乎在引导自己的虎爪招式减少变化,趋向刚猛朴实之道。
不过,白崖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,并不排斥这种引导。
只是让他郁闷的是慧难与王鹏一样,同样反对他练习鬼脚功。虽然大和尚的说辞隐晦一点,但实际比洗刀郎还要严苛。
王鹏还曾说鬼脚功的步法可以练练,只是运劲法门别练,省得腿部肌肉长岔了。而慧难则干脆让他碰都别碰鬼脚功,因为鬼脚功走得是奇诡多变,与虎爪功的刚猛之道相悖。
这两人的武功都比他高,武学见识比他多。异口同声之下,白崖终於放弃了鬼脚功,只是将记载鬼脚功的兽皮收好,当成了一件旧友的纪念物。
另外一件让白崖有点郁闷的事情,是有关他的剔骨刀法。
他每次用刀法与慧难切磋,都发现大和尚格外严格,经常是三两招就将他击败,以此暗示他不用再展示这门功夫。
几次之后,白崖就再也没有用刀法跟慧难切磋,只是独自一人时勤加练习。
他隐约明白自己的剔骨刀法恐怕已经练到头了,如果没能得到更好的刀谱,只怕要靠漫长的岁月来积累突破。白崖不是瘸腿三,三爷天赋异禀,能用江湖把式练出刀意,但他可不行。
当初,白崖在生死之间有所突破,剔骨刀法晋入「融会贯通」境界,练成了「刀出如瀑」。但在真正的用刀行家王鹏眼里,这等用刀天赋只是寻常,自称十岁时就能胜白崖半筹。
血刀客看重的是他的心性,而不是用刀天赋。
「白施主,今日就到此为止吧!」慧难笑着解释道,「你的近况,师傅已经清楚,吩咐贫僧下午带你过去!」
「哦!」白崖的心情有些复杂,既欣喜又惋惜。
仅仅半月功夫,他的进步就一日千里。但他知道这种待遇是特殊的,如果真成了慧难的弟子,只怕大和尚就要一视同仁,至少不会再每天手把手指点他了。
「慧难大师,去见圆明禅师之前,小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,还望大师成全。」白崖俯身一躬,恭敬地说道。
「白施主不必如此,有事请说!」
慧难这次没有再侧身让礼,他虽然没有直接教白崖武功,却也变相指点了他半月。这一礼受得理所当然,否则就矫情了。
「大师是小子所见之人当中,出过手的最强武者,只怕不是初入意境吧?」白崖肃然问道。
「贫僧天资愚钝,尚差半步踏入势之境!」慧难也不隐瞒,点头答道。
「大师半月来,借切磋之名指点小子,白崖感激不尽。」白崖抱拳说道,「但若离去之前,不能一睹大师全力出手的风采,白崖心有不甘,还请大师出手赐教!」
「武者求道之心理当如此!」慧难笑道,「你若不开口,贫僧反而奇怪,那么就请白施主先出招吧!」
白崖深吸一口气,缓缓抽刀在手。
他半月来一直勤练五断虎爪功和金刚大手印,但最强的依然是刀法。现在已经不是学习,倒也不必再拘泥於使用何种武功。
白崖拖刀在后,大踏步冲向慧难。
大和尚脸色平静,微蹲紮下马步,双拳收於腰间,摆出了一个最简单的直拳架势。意境以上的武者已可不再拘泥於招式,特别是面对白崖这种菜鸟,越简单的招式留下的印象就越深刻。
「咦?」待白崖冲到身前,慧难突然发现少年竟是闭着眼睛。
大和尚身后不远就是悬崖,若是躲开,对方有可能会冲出悬崖之外,白崖此刻竟是以命相搏!
「我知道你半个月来都在教我刚猛之道,那我就让你看看这半个月来,我都学到了些什么……」
白崖估摸着距离已经差不多,猛然睁眼,眼中火星爆射,闪电般提起短刀。
「我武技微末,对你来说毫不足道,但我要让你知道我如何以弱胜强,斩了黑虎,如何在狄道城里学了一把荆轲!」
刀光犹如一道亮丽的长虹贯穿两人之间,刀锋未至,杀气已然四溢,一股刚烈绝伦的气势将慧难当头罩住,竟然让大和尚心中泛起避无可避的感觉!
「慧难师傅,半个月来承蒙关照,而这一刀就是我的回报!」
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三十五章 择门
面对白崖有我无敌的惊艳一刀,慧难脸色一变,收在腰间的双拳一松,右手单掌挡在刀前。
随着慧难出掌,一尊巨大的罗汉金像从和尚背后升起,同样单掌平推顶住了刀锋。
罗汉金像有着七分神似慧难,慈眉善目,面带悲天悯人之色。
白崖只觉一股巨力迎面推来,让他呼吸不畅,犹如巨石压胸,凌厉的刀势顿时不得寸进,竟有被这一掌直接击飞的迹象。
「呔!」白崖僵硬的面容猛然扭曲,收腹鼓胸,一口心血带着胸中压抑之气喷出,化为血雾将慧难笼罩其中。
慧难闻到浓烈的血腥之气,脸色再变,罗汉虚影竟然有了一丝涣散之相。
刀锋抵着罗汉巨掌,如山川演绎岁月漫长,又如白马过隙刹那之间。随着慧难的动摇,刀芒应机暴涨,气势如虹一举破开罗汉巨掌……
「当~~」刀锋正正地斩在慧难肉掌之上,传出金石交击之声。
「啪!」白崖如遭重击,手中短刀应声断折,身体好像被卡车迎面撞上,抛飞在了空中。
然而,正面的慧难却脸色茫然,似乎毫无所觉,收於腰间的左手本能般握拳提起,拳影后发先至凌空追上白崖。
刚刚涣散的罗汉金像再度凝聚,只是这一次原本慈眉善目的金身罗汉,面上竟然带上了一丝狰狞之色,作势宛如怒目金刚,巨拳当空轰下。
罗汉巨拳在白崖眼中越放越大,犹如山岳倾倒,瞬间便排空了眼瞳中的一切景物,彷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这一拳,以及拳下渺小如蝼蚁的白崖!
「阿弥陀佛!」宏亮的佛号在白崖耳中响起,空中的巨拳化为泡影消散。
他只觉身后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,如同棉垫般接下了自己的身体。
等白崖再度站稳,只觉得胸前和持刀的右手腕都是一阵剧痛。
「手腕和肋骨好像都断了,死和尚下手可真狠!」白崖一阵呲牙咧嘴,抬头看向慧难。
只见不远处的慧难有些愣神,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掌,手掌中央有一道狭长的血印,正是刚才被白崖用刀劈到的地方。
白崖也不说话,细细回味着慧难刚才的一掌一拳。前面那掌没什么,意境化形,他以前也见过。后面那拳却似乎有了莫明变化,已经影响到了他的五感。
有那么一瞬间,白崖甚至以为真要死掉了。
「多谢白施主!」慧难愣神了一会,忽然双掌合十,向白崖施了一礼。
「呵呵,这是大师厚积薄发,与小子无关!」
白崖讪笑着挠了挠头,他看得出慧难刚才好像也有所领悟,可这不是他的本意,感觉受之有愧。
「阿弥陀佛!师傅常说贫僧性情过於平和,虽然修禅无妨,但於武道却是有碍。」慧难看上去有些欢喜,笑着说道,「佛门弟子习武既是强身健体,也为降妖伏魔,若无一往无前的舍身精神,武功再强也是无用。」
「这半月来,贫僧只不过教了小友勇猛之相,而小友刚刚却还了一颗刚烈之心,如何能不谢!」慧难朗声笑道。
「大师可是入了势境?」白崖高兴地问道。
「呵呵,尚未入得势境,只是一时之悟,不过……瓶颈已松!」慧难摇头微笑,「走吧,莫让师傅多等!」
……
白崖再度来到草庐前,发现圆明禅师手持念珠,已在庐前静候。
「禅师!」
「小友受了伤?」圆明转头看向旁边的慧难,忽然老和尚眉头一挑,眼中露出一丝讶色,显然注意到了慧难的气质变化,「你悟到了?」
「是白施主之功,弟子也因此一时失神,收手不及误伤了白崖小友!」慧难歉然说道。
「无妨!」白崖连忙摆手,岔开话题,「禅师已知小子所学,现在可有所建议?」
「神州的仙武宗门多如繁星,但屹立千年以上的宗门倒也不算太多。」圆明不再追究,细思着说道,「小宗门底蕴稍差,门中武学往往仅循一两种武道,若是后期发现与己不合,修行之路就艰难无比。
而大宗门底蕴深厚,悠长岁月足够宗门前辈创出诸多武道,无论刀剑拳掌,外内武道皆有独到之处,总有一种适合自己。哪怕都不适合,亦可借鉴诸多前辈武道,从而观摩创新……」
白崖默然点头,老和尚的话比较俗,但是道理不俗。他也不想特立独行,去加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门派。那样性格是性格了,以后苦逼的还是自己。
「那……禅师可有好推荐?」白崖试探着问道。
「武者对於武学各有所好,但很少有人明白武道亦会择人。」圆明禅师笑着说道,「选择哪个宗门都会影响一生,此等大事老衲不敢妄语,只是有几句话赠与小友!」
「禅师请说!」白崖翻了个白眼,他就知道这老和尚不会这么痛快直说,什么建议不建议,最后还得他自己选。
「汉中境处四战之地,向北乃是老秦。」圆明思虑着说道。
「老秦人性甚刚烈,百战不殆,境内宗门百花齐放,但无论诸子百家、佛道两教,还是魔门邪宗,门人弟子皆有慷慨豪迈之风,多数契合小友性情,不知小友可愿返乡?」
「不去!」白崖回答得干脆利落,让圆明和慧难都有些讶然。
其实他们见多了白崖刚烈任侠的一面,却总是忽视了他偶尔表现出来的惫懒。
白崖穿越到这个世界,行事作风已经跟前世有所改变,但说到底他依然还是个怕麻烦的宅男。两次行侠仗义为他博得了些许名声,但留下的麻烦则更多。
要是有其他选择,白崖才不愿意去加入一个秦国的仙武宗门。
「既然向北不可行,那就只剩下了东西南三面,西面乃是吐蕃,境内宗门多数崇佛,小友应该不会选。」圆明禅师不愿多说异族之国,要是白崖真想做个番僧,他宁愿将人留在金刚寺。
「东面则为韩楚,韩为七雄最弱,不过,境内有嵩山少林,乃是神州四大寺之首。历代韩王礼佛,对少林皆是有求必应,但境内除了少林,其他便都是小型宗门。」圆明缓缓说道。
「少林武道博大精深,昔日达摩祖师曾留下禅宗七十二绝技,发展至今更是璀璨耀目。只是小友若不愿剃度出家,不能持佛门大戒,那么武道将止於先天初期……」
「那楚国呢?」白崖深以为然,转而问道。
「楚境於荆州之北也有一个执牛耳宗门,那便是武当真武道,亦称武当派。」圆明微笑着说道,「道门与佛门一样皆为出世宗门,但门规戒律不像佛门那么严苛,倒是挺合适白崖小友。」
「那楚国除了武当派,还有些什么宗门?」白崖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,顿时又追问道。
「楚境乃是七雄最大,境内诸侯无数。哪怕不算吴越两国,也是地跨五州的庞然大物。」圆明叹道,「不过楚境的仙武大宗门除了武当派之外,其余皆在江南地带,民气有些羸弱,多喜奢华靡靡之风……」
白崖默然不语,但对圆明的这番话有些不认同。他前世就来自江南,可不是真的塞北小厮。但这个世界的江南,他从未去过,所以也就没有反驳。
「东面说完,接下来就是南面蜀国。」圆明说着顿了顿,斟酌了一番才说道。
「蜀国与汉中同为益州,更南面还有大理国。蜀国境内洞天福地极多,仙武大宗门的数量几乎不亚於老秦。暂且不论南疆蛊毒教和武道世家,光是驰名千年的名门正宗就有青城、峨眉、药王谷等等。」
「那……依禅师所言,我该先去何处看看?」白崖苦笑,老和尚说了一大通,结果跟没说一样。
「小友可先去蜀地游览一番!」
白崖本以为老和尚还会继续敷衍,没想到这次倒是给了他一个肯定答覆,只是理由有些扯蛋。
「蜀地离汉中最近,且大宗门驻地比较集中,小友看完,若都不喜那些宗门,可再去楚地!」
「好吧!」白崖有些无语。
他隐约感觉到老和尚虽然没有具体推荐哪个宗门,但话语中多有推崇道门。不过,白崖想了想,道门倒也挺合适自己。
他不喜欢拘束,想要自由自在畅游这方天地。
道门讲究道法自然,天人合一,而且门规戒律比佛门宽松的多。哪怕不做道士,也无碍於武道修炼,不想佛门必须持大戒,否则礼佛之心不够坚定,武道就止於先天初期。
圆明禅师见白崖脸上迷茫渐退,顿时知道他已有所决定。
「慧难,去屋中将为师前些时日抄写之文取来!」老和尚双掌合十,笑道,「相逢总有相别,小友离去时,老衲便不再相送。」
圆明禅师说完,便转身回屋,给了白崖一个潇洒的后脑勺。
白崖不由苦笑,等了一会,便见慧难提着一个小包袱从草庐中走了出来,随手将包袱塞给了他。
「白施主,走吧,贫僧送你下山!」
「这里面……有些什么?」白崖看着手里的包袱,好奇地问道。
「小友将慧空师弟送你的《珈蓝内经》还给了本寺,师傅不能推辞师弟遗物,只好将经中所载的金刚大手印和无名心法抄写出来,再还於小友!」
慧难笑着说道,「慧空师弟所创金刚大手印确有独到之处,只是师弟见识还有不足。此功若是基础不足之人来修炼,对身体局限太大,且太容易入定长眠,小友难不成没有感觉到吗?」
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三十六章 品级
白崖一惊,听慧难这么一说,他倒是想起了一些练习金刚大手印时的异样。
金刚大手印确实对身体素质要求严苛,在石羊集时,他就因为身体条件跟不上,只练成了一种桩法。
直到前些日子,云龙寺的圆悟禅师以禅语雷音,触动了他体内的舍利虚影,激发了身体潜能,他这才将其余四种桩法入门。
而练习大手印桩法时,他毫无例外都会慢慢入定,一直睡到自然醒,所以白崖每次都将这门功夫放到夜间修炼。
由於每次入定醒来,他都没有感到不适,相反精神很饱满,浑身充满劲力,故而他一直以为这是金刚大手印比较独特的缘故。
然而,现在想来,果然是有一点不妥。就算修炼过程中没有表现出特别明显的缺陷,但哪有一门功夫一练就睡着的。这要是外界出点状况,岂不是很容易走火入魔。
「走火入魔倒不会,只是有些不便!」等到白崖问起,慧难和尚不由莞尔,「慧空师弟创立的金刚大手印源自西域密宗,只是师弟对藏密了解不深,不明白密宗大手印乃属无上瑜伽部法,并非武斗功法。」
「西域高僧苦修,经常几日几夜不吃不喝,使用密宗大手印进行禅定,以肉身苦行来弥补精神。」慧难笑道,「故而大手印其实并不适合基础不牢的武者修习,慧空师弟不知此点,将密宗大手印的桩法照搬过来,难免会产生谬误。」
「那我还能练吗?」白崖冲疑着问道。
他这些天练习金刚大手印,已经察觉到这门功夫练成之后,似乎杀伤威力会很大,实在不愿意放弃。
「可以练!师傅已将金刚大手印的运气经络稍加修改,使之不会再有导人入定的功效,以免功夫练深时,入定时间太长,伤害到肉身。」慧难点头肯定,让白崖松了口气。
不过,他很快就发现了大和尚刚才话语中的蹊跷。
「运气经络?」白崖惊讶地问道,「金刚大手印不是外家功夫吗,怎么还能运气?」
「呵呵,外家功夫为何不能运气?」听到白崖的话,以慧难的修养,也不由乐道,「内气人人皆有,若无内气,生命已止!」
「这话是怎么说的?」白崖愣然。
「白崖小友,你若剧烈运动一番,可会在体表看见散发的热气?」慧难笑着问道。
「哦,那倒是!」白崖噎住了,讪讪然地说道,「可热气跟武功的内气能一样吗?」
「不同,但也有相似之处!」慧难正色说道,「热气乃是人身皮肉消耗能量所致,而内气则是武者消耗生命元气所致,两者道理殊途同归!」
「那就是说外家功夫也需要运气?」白崖讶然。
「不错,所有外家功夫都是通过刺激人身的筋骨皮肉来产生气感,小友练习五断虎爪功、金刚大手印之时,关键穴道会有热涨感吧?」慧难点头答道。
「这就是外家武功的气感!随着武者练习,内气会慢慢改善筋骨皮肉,让肉身坚如铁石,无坚不摧。待到功夫深时,随着气感越来越强,便会由外入内,至此内外结合,达到气之境。」
「那内家功夫呢?」白崖好奇地问道。
「小友想要知道内家功夫,便要先了解远古时期的炼气士。因为佛门未曾传入中土神州之前,是没有炼气一说的。」慧难微笑着说道。
「炼气士?」
「嗯,天地大裂变之前的远古时期,炼气士创造了炼气之法。他们希望通过采纳日月之光,吐纳朝夕之气来达到改善体质,延年益寿的目的。」慧难缓缓说道。
「这些人在修行的过程中,慢慢形成了气境武者最为常用的行气走穴吐纳术,这就是现今内家功夫的雏形。」
「因为炼气吐纳术本意是为了延年益寿,并非用於战斗,所以内家功夫在修行初期,无法对抗外家武者。」慧难摇头笑道,「直到天地大裂变之后,天地间充满了浓郁的生命元气,炼气才成为了现今武道的必经之路。」
「那……到底是外家功夫厉害,还是内家功夫厉害呢?」白崖大感兴趣地问道。
「这要看武者的个人修行和所学武道的质量!」慧难思索了一番,认真说道。
「通常来说外家武者进境更快,基础阶段会压倒性战胜内家武者。若大家都是气之境,修炼过硬功的外家武者也有一定有优势。而到了意之境以上,基本就只看个人修为和所学武道了。」
「此外,跟战斗环境和双方状态也有关系。」慧难想了想补充道,「就好比你我之前的战斗,小友连武道基础也未圆满,贫僧已是半步势境,但由於受你气势所摄,却差点落败!」
慧难举起右手掌晃了晃,上面依稀还能看见一道红线,笑着打趣道,「若不是贫僧还练过护身硬功,只怕这只手掌可就不保咯!」
「嘿嘿!」白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,他刚才尽想着一展半月所学,可没想过慧难这个大高手会接不下自己的刀。
「贫僧的教训,小友也要谨记。武道境界并不等同於武力,武力也不等同於胜负。」慧难笑道,「何况,这世上的武学众多,若是武功质量相差太多,气境未必不能战胜意境和势境,后天武者也可以击败先天强者。」
「嗯?大师所言的武功质量是指什么?」白崖若有所思地问道,「莫非不同武学也有高低之分?」
「当然!」慧难无奈一叹,「武学乃人所创,既然人有优劣,德有善恶,那么武道自然也有上下之分!」
「哦?那……若是依大师所言,武学都分为什么品级?」白崖好奇地问道。
「各门各派对於武学品级众说纷纭,基本是你说你的,我说我的。碰到一起,谁也不会讨论这个!」慧难忽然苦笑道。
白崖很快也明白过来,文无第一武无第二,哪有人会承认自家武学不如别人!要是两家弟子碰到一起,都乱嚷嚷自家武学天下第一,品级都比别人家的高,那肯定会连狗脑子都打出来!
「有没有大家都能够接受的公认说法啊?」白崖不肯放过慧难,继续追问道。
「公认说法也有,但很多时候都会产生谬误,使人判断失准。小友听过就算,若是今后与人对战,切记不可以此作为战力标准。」慧难肃然说道。
「好,好,大师快说!」白崖满口答应,催促着问道。
「从武学的深度进行区别,仙武宗师所留的独门奥义,都可称为『绝学』。而一门武学若有机会从后天阶段,一直练至先天,那么就足以称为『神功』。若只能从基础练到势境,则为『玄功』。因为先天武道同样有境界之分,故而神功也有三品或者五等之说。」
慧难思考着说道,「而从武学的广度来看,若一门武学囊括了内功、外功、身法、兵刃、拳脚等数方面的内容,且主要功法达到神功品级,那便可称为『真经』。
如果一门武学仅凭一种内外功,就衍生出其他方面内容,且能够修行至先天阶段,则可称为『宝典』。此外,还有一些不属於正统功法,另走旁门异径达到先天的武学,大多被宗门同道称为『某某大~法』。」
「大师怎么不说一说只能修炼至意境的武学?」
白崖现在基础都没打牢,慧难所说的武学实在离得有些远,顿时捡了自己更感兴趣的问题。
「天地大裂变以后,生命元气充足,武者只要勤勉,必能有所成就。若一门武学无论怎么练都达不到意境,只能说是不入流,江湖把式而已!」慧难有些无语地看着他。
「至於你身上的五断虎爪功、金刚大手印,其实都算不得一门武学。而只是一门武学的基础部分,上面还有更深奥的配套武学。」
白崖一想也是,不过,很快就又想到了一个问题。
「大师,你刚才似乎没提到从后天一直练到仙武境界的武学,那该怎么称呼啊?」
「没有这种东西!白崖小友,不可好高骛远!」慧难气结,没好气地说道。
「若是看一本书就能看成绝顶高手,那神州还不是宗师满天飞?每一位宗师都好比绝代书法家,如果你临摹他的书帖,就能把自己变成他,那他还是绝代书法家吗?」
「哦!」白崖讪笑着不再问了,赶紧转换话题,「还请大师回山后,帮我多谢圆明禅师!」
「慢着,贫僧还没说完,被你一打岔,差点都忘了!」慧难叹了口气说道,「师傅见多识广,他找到那门无名心法的来龙去脉了,并且已经修全了总纲,你可以参照着注解修炼!」
「什么?」白崖有些震惊,「老禅师为何要这么做?」
「慧空师弟既有遗言,将无名心法送你,做师傅的怎能不加以成全!」慧难轻描淡写地说道,「此外,你那门五断虎爪功,贫僧也另抄了一本……」
「是不是也补过了?」白崖感激的同时,又有点郁闷,这对和尚师徒真够实在的。
「小友不必挂怀,五断虎爪功太过残缺,补齐之后,也仅是一门基础的虎形拳爪。」慧难平静地说道。
「大师一次性说完,包袱里还有些什么?」白崖摇头苦笑。
「还有一瓶小金刚丹,给施主护身之用。一盒愈肌续骨膏,此物可消除疤痕,小友也不愿总顶着一副吓人的面容吧!」慧难点了点白崖脸上可怖的伤疤。
「最后是一份同名的户籍和路引,贫僧给小友造了一个褒城的假身世……」